话音落下,一个负剑青年从人群中走出,正是江寻。
而后的一切恍如昨日重现,虽然夸赞的是我,却又同冯彩云相谈甚欢。御兽宗大师姐随之凑了过去,把方才同我的惺惺相惜抛诸脑后。他们三位都是青年一辈的翘楚,自然有许多相同感受或是话题,可我却忽然觉得有些失落。
我安静听着他们攀谈,知道了那个妩媚女人名叫越阴山,挺好听的。
方依像个到了陌生环境的小猫,不断晃动脑袋,试图在纷乱嘈杂的环境中寻找依靠。或许没人记得她的哀伤,没人记得只有她的是小丑绿色勇者徽章。我揉了揉她的脑袋,这一刻我又觉得别的人都好远,只有这个我曾讨厌的小师妹离我近一些。
冯彩云依旧笑着带我去走流程,只是我变得安静,把她当成了工作人员。
我们一起穿过喧闹人群,在窗口前登记了纷繁的信息后,才领到了属于自己的徽章。我把紫色的荣耀徽章戴在方依的胸前,自己则取过绿色徽章,想把它戴在头上。我们又朝着领任务的大厅走过去,对应徽章的等级,每个人都能领取自己权限内的任务。
当然也可以组队,能根据小队内最高级的徽章领取。
可我独自停留在大厅招待处,甚至连那道门都没有走进去。
我寻了处没人的楼道,点燃一根久违的利群,只是没抽两口忽然觉得额头微痛。
坐在楼道上呼吸略微有些急促,我试着大口深呼吸,却没能缓解。就在这时候口袋里手机忽然震动一下,掏出手机,是一条收款信息。
“恭喜你通过荣耀试炼,为了奖励联盟的守卫者,现发放奖金十万元。”
失业许久的我,银行卡里早已空空荡荡,忽然就被塞进去十万块。顾不得头疼,我把眼睛贴近手机屏幕,仔细数过确实有五个零圈圈。我惊得几乎在楼道间跳起来,我以为道门、修行乃至魔物都是一场游戏,却没想到居然能够获得报酬。
十万元,对于之前一月三千工资的我,不可谓不是一笔巨款!
我兴奋的给家里拨去电话,唠叨几句,就把其中八万块转给了家里人。
看着剩下的两万块,我想起还有一些旧日的事没去做,当即开始兴奋起来。
当我兴致勃勃走出楼道时,方依正好来寻找我,他们说要找我商量去接哪一个任务。可我好不容易想到要去做什么事情,她说的话,我几乎是充耳不闻。就连我背负的宝剑和符纸我都递给了她,只是说着马上会离开一段时间,却不解释缘由。
临了要离开了,我才想起来衣服上有个绿徽章,随手摘下扔给了她。
方依见我匆匆忙忙的离开,喊道:“难道你忘了师父的嘱咐?要苦心历练啊!”
我头也不回的喊:“什么狗屁历练?我先走了,要是一切顺利我可能就不回来了!”
方依又喊:“小师兄,你到底要去做什么?”
我的声音越来越远:“看见余额,我才想起什么是真实的生活,所以我要去找她……”
随着距离太远,小师妹也听不清我后面的话,只能气鼓鼓的收拾我留下的杂物。尤其看到那块我精心制作的玉符都被抛下,方依气得把包裹往下一抛,埋怨起我的不负责任。可是此刻在我眼里,我正是要去担负责任,我不能抛下我真实的生活一味逃避。
可哪一边才是真正的生活呢?在这一刻,我不想去分辩。
拿着两万块余额,我直接奔进一家金店,花一万八挑选三支金簪。随后又去商铺里,挑选合身衣物,这才有回到真实世界的感觉。我给她发去了消息,这一次我很郑重,没有再表现出如从前那样的畏畏缩缩与试探。
“下午六点,我们在八中外面那家书店见面,有一份礼物要送给你。”
“这么突然,什么礼物啊?”
我没有回复消息,因为我觉得不啰嗦显得更决绝,更正式。我提前很久到了书店里,选了本从前很爱看的,虽然此刻我无心看书。我记得书里的主人公非常念旧,他只是在进校门时中意一个穿棉布白裙的姑娘,此后喜欢的每一个女生都有那位姑娘的影子。
可惜有人说那并不是念旧,而是有病。
我也是有病的人,在我的生命里也有那么一位故人。即便我已经忘记了她的面容,忘记了她的声音,可我却开始觉得遇到的很多人都像她。就连我今日郑重邀约的人,也同那位故人有许多渊源。不过那毕竟是往事,我想做的,便是不让这个人也成为遥远故人。
当我们还只是普通朋友时,嬉戏打闹,相谈甚欢。
可当我们认定了彼此是最好的朋友后,我们却很难见面了,甚至是再也没有见面。
如今,我要正视这个问题,并且去正视一切阻碍我们见面的问题。
那时候我很喜欢看一本叫《小王子》的书,我甚至还记得作者名叫圣埃克絮佩里,那么长的名字我都能记住,可想而知我是有多么喜欢那本书,饶是如此我也许多年没读过了。里面有许多哲学,就连大人读了也会潸然落泪的哲学,可它偏偏是一本儿童读物。
“如果我们约定四点见面,那我从三点就会开始感到幸福。”
“想要和一个人制造羁绊,就要承担流泪的风险。”
“真正重要的东西,用眼睛是看不见的。”
许多陈旧的事情和想法在我脑海里面闪过,我的情绪随之波荡起伏,好在时间正一点点朝六点靠近。最后的几分钟我频频回头,期盼她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我注视着秒针转动,注视着门口人来人往,唯独没有看见她。
到六点十几分时,我感到了深深失落,就像太阳逐渐落下世界的尽头一样。
叹息一声,我便开始收拾那个精心准备的礼盒,尽量不把那三支金簪晃动出声音。就当我准备离开的时候,落日余晖撒在书店的门口,她挎着帆布包走了进来。
我很了解她,明知道自己迟到还慢悠悠,是因为她觉得守时并不算很重要。
可我还是很感谢她,除了她以外,没人会赴莫名其妙的约。
她坐下以后,我们甚至没有寒暄,就只安静坐着。
明明保持联系了快十年,我们却还像陌生人一样拘束,颇有夫妻间相敬如宾的味道。我们开口聊了聊窗外夕阳,谈起日落和落日的区别。落日是那颗红红的太阳,日落,则是太阳逐渐淹没在夜幕中的过程。
她还是一如既往地温和,不急不躁,聆听我许多莫名其妙的小思绪。
她也变了,或许生活的滋润让她开始稍显富态,美甲,手机,我都跟上了潮流。她说我和以前没有变化,还是一股淡淡的忧伤,为什么不穿那件泛白的蓝色摇粒绒外套了呢?开了这么一个小小玩笑,气氛活跃一些,可是很快又安静下去。
“我们就像彼此的月亮,每个月会圆,情绪起伏时可以遥望。”
“是啊,很多时间我都感谢有你,还好有你。”
“可是我们为什么不能常见面呢?”
“也许两个人能否见面,也是有定数的。”
定数,她或许才是有道心的,她说的话偶尔很微妙。我不明白她为什么感谢我在,甚至是庆幸我在,却不愿意和我见面。明明我们就待在同一个城市,却连见一面都很勉强。除了我们是异性外,我找不到别的答案,或许异性之间除了情侣就不适合靠太近。
当然也不能怪她,我扪心自问过,没有完全把她当朋友。
此次前来,我就是要把我们之间的隐疾解开,就像朋友们说的那样!
要么谈!
要么滚!
可我做不到强势,只能轻轻打开礼盒,把金簪推到她面前。
“还记得十几岁那会儿吗?我效仿杨过和张无忌,许诺给你三枚金针。原本说的是,只要不违背江湖道义,便答应为你做三件事情。只是后来我碌碌无为,什么也帮不上你,或许那幼稚的三枚金针你永远也用不上。”
“陈年旧事诶,你不说我都快忘了,不过我当时好像还真蛮感动的。”
“我知道,你肯定只把那当作是一个玩笑,可我却必须履行许下的每个诺言。既然答应帮你做的三件事你永远用不上,那你就收下这三支金簪,就当我已经履行了我许下的承诺。”
“金簪太贵重了,你还是留着吧,毕竟你工作也不容易。”
听到这句话我忽然觉得很疲倦,整个人瘫坐在椅子上再也无法开口。
许下的承诺,不但无法实现,就连替代也做不到。明明她是在关心着我,可我总不能一直重复我的那些困境和窘迫。我连基本的安全感和幸福都拿不出来,我又凭什么能拿出勇敢追求她的勇气?这次我没有继续回答,拖着身体,一步步朝书店外走去。
明明是想借此来表白,无论成功与否,我都会好好找份工作回到正常的生活里。
可是为什么一见到她,我就变回了那个悲伤抑郁的男孩。
而她,再也不是那个不厌其烦的女孩。
我知道我的背影有些潇洒,也有些落寞,她一定会觉得莫名其妙。最煞风景的是,书店外的街道上,恰好出现一只魔侍。既然过去的生活再也回不去了,那我一定要在新生活里,活得阳光剔透,熠熠生辉!
捏起剑指,唤出三道真气,我朝着丑陋的魔物飞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