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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人世沧桑

    (一)

    用凉水洗头很舒服,这个习惯在劳改队的时候就在广胜身上养成了。广胜拆线已经两天了,刚拆线的时候,大夫跟他说可以洗头了,广胜没敢洗。万一得个破伤风什么的,我还活不活了?即便是不影响生命,治病我也治不起呀。广胜知道,他现在的存款等于零,除了有套房子,他是纯粹的无产阶级……洗完了头,广胜把脸凑到镜子前,镜子里的家伙看上去还挺精神,除了脸色有点苍白以外,还是蛮清秀的。广胜想,如果我去了外地,再戴上一付眼镜,没准人家拿我当书生待呢。

    外面弥漫着淡淡的雾气,树叶上细细的露珠在晨曦的映照下,逐渐变得鲜亮起来。

    用一个皮子扣把头发扎成了马尾状,夹了包,开门出去。广胜深呼吸了一下,我还是我!

    院子里的梧桐树挺着腰板在晒太阳,树叶已经枯黄,时不时飘飘摇摇地往下掉。

    走到丽春美发厅的时候,广胜下意识地停下了脚步。这里已经物是人非了,原来的灯箱换成了一个锈迹斑斑的铁牌子,上面用红色油漆写着“水果”两个歪歪扭扭的大字。玻璃门上“丽春”两个字已经被揭走了,留下点点灰蒙蒙的胶迹。两个胶迹似乎被人用利器刮过,看上去像晒黑了的脊梁被痒痒挠抓过的样子。门口参差摆着一些西瓜桃子什么的,苍蝇嗡嗡地来回穿梭,好象在说,快来呀,这里有免费的午餐。一个半大老头,懒洋洋地坐在门口的马扎上哼哼小曲。见广胜探头往里看,老头站起来,目光热切。广胜记起来了,这不是郭二爷嘛。二十年前,广胜还在小学上学,经常看见郭二爷光着膀子在街上晃来晃去,人们见了他如同见了当年的牛二,纷纷闪避。郭二爷随便走到哪个摊位上,见什么拿什么,人们大气不出一声,任他拿。年严打的时候,郭二爷进了监狱,后来广胜才听说,敢情郭二爷犯了命案,把一个在街上追打他爹的人给杀了。

    “伙计,买点儿什么?”郭二爷看着广胜一脸媚笑。

    “不买什么,随便看看。”广胜想走。

    郭二爷拿起一串澄黄的香蕉:“伙计,这个好,刚进的,便宜。”

    广胜站住了,买点也行,回公司让大家尝尝,联络联络感情:“多少钱?”

    郭二爷的眼睛放了光:“不贵不贵,两块八。”说着就把香蕉搁称上了,“一共十八块六。”

    “便宜点儿,你没看见我都没跟你还价?”

    “兄弟,这已经给你省了三毛钱啦……再便宜我就折本啦。”

    “那我不要了。”广胜扯身就走。

    “回来伙计,十八,拿走。”

    拐出街角的时候,一个穿皮短裙的女孩对广胜挤眉弄眼。广胜问她,多少钱干一把?女孩把眼一翻,一百不叨叨。广胜说声贵了,给你这串香蕉干不干?女孩哼了一声,干你妈去吧,没见过这么穷的人!广胜说,咱有钱,我主要是看你的奶子小点儿了……不小!女孩撵上来亮出两只白花花的家伙,这还小吗?给八十咱来来……不行?五十!大哥,三十……

    提溜着香蕉回到公司的时候,大家正聚在张屐屋里看张屐做的模特儿。张屐挥舞着双手大发感慨,这才叫艺术!我敢说,哪个商场要了我的作品,他就等着发财吧!为什么?他的眼光有品位!你看咱这块儿处理的,这叫黄金分割,穿什么衣服都有派!别的模特儿能行吗?不是一个档次!老牛摸着模特儿的乳房,不住地点头,不错,不错,比我的身架还好看呢。朱胜利抱着膀子在一旁嘀咕,好是好,可这成本也太高了,咱做这么一个光成本就五十多,人家买一个还不到三十呢……张屐嘿了一声,这就看你们这些搞业务的本事啦,批量大了,成本自然就低下来了,但是,咱的价格也应该比他们高!这就是市场。

    广胜站在门口咳嗽了一声,众人刷地转过头来:广胜,你回来啦!

    广胜笑呵呵地把香蕉往桌子上一放:“哈哈,想我吗?我回了趟老家……来来来,吃香蕉。”

    王彩蛾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撕开袋子就掰了一个香蕉,没等剥皮就扔了香蕉,尖叫一声——俺害怕!扎煞着双手朝广胜扑过来。广胜往旁边一闪,王彩蛾一下子扑到了墙上,旋即一转身扑向了朱胜利,朱胜利不知所措,一把抱住了她。老牛忽地窜过去,把王彩蛾从朱胜利怀里拽出来,自己搂上了:“彩蛾,别害怕,有我呢……怎么回事儿?”

    王彩蛾惊恐万状地指着掉在地上的香蕉:“大虫虫!娘啊,俺害怕!”

    广胜走过去,低头一看,果然有一只茄子皮色的细长虫子趴在香蕉上,举着两只张开的尾角。

    “操,‘夹板虫’!”朱胜利一脚把香蕉踩瘪了,那条虫子陷在白花花的香蕉里,尾角还在竖着晃动。

    “老牛,你他妈给我撒手!”赵玉明黑着脸进来了。

    简单跟赵玉明寒暄了几句,赵玉明把手一挥:“兄弟们,给广胜接风——云升餐馆,开拔!”

    下楼的时候,广胜接了一个电话,老杜告诉他,李文出院了。

    能来一下吗?我想跟你道个别,我要出趟远门,老杜说。

    广胜皱着眉头唔了一声,轻轻挂了电话。

    (二)

    李文放声高唱班歌的情景,一直盘旋在广胜的脑海里……

    啊,青春的时光,

    风雨中紧抱理想。

    我是国之栋梁,

    我执着追求美好梦想。

    啊,青春的时光,

    风雨中紧抱信念。

    寻找缤纷的未来,

    携手共创明天的辉煌……

    双耳蜂鸣,广胜后脑勺上的几根头发直扎煞。莫名地,广胜有点想玲子,在车上对赵玉明说,我朋友开了一家饭店,跟云升餐馆的档次也差不多,还不如去她那里,熟人还照顾。赵玉明干笑了两声,也行,本来应该去一个好一点儿的地方,这阵子紧张,凑合凑合吧咱……广胜,你是不是看上你说的那个老板娘了?广胜承认了,呵呵,有点儿,老板娘挺性感的。赵玉明哈哈大笑,好!真汉子!

    在门口停下车,广胜下来咋呼了一声:“玲子,上酸菜!”

    玲子穿着一身不知道是哪里的破工作服,擦着手出来了:“胜哥,今天上不了酸菜啦,我把店盘出去了。”

    “怎么回事儿?”广胜抬头看着已经拆除了的门头,有点吃惊,“干得好好的,怎么不干了?”

    “好什么?”玲子忽然红了脸,“连房租都挣不出来呢……大春又需要照顾,还是不干了吧。”

    “大春还没好利索?”广胜有一种很强烈的怜悯似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不是没什么大事吗?”

    玲子低下了头:“越发厉害了,撞人的司机也找不着了……大春这阵子下不来床了都。”

    广胜叹了一口气:“唉,人呐……你给我你家里的电话号码,抽空我去看看大春……你要去干什么工作?”

    玲子抬起头来,眼泪汪汪:“还不知道呢。”

    “这样吧,”广胜想了一阵,伸出手来摸着玲子的肩膀,“我给你联系个活儿,送报纸怎么样?”

    “那谢谢胜哥了,”玲子往后闪了闪,把广胜的手从肩膀上滑下来,“我给你去写电话号码。”

    赵玉明按了按汽车喇叭,探出头来冲广胜招手。广胜走过去,对赵玉明说,再等会儿,你没看见我正在“挂”她嘛。赵玉明哧了一下鼻子,操,广胜来不及了咋的?那女人长个什么样?哭丧着猪肚子脸,像谁欠了她二两挂面!你看那腰身,整个一水桶,你再看那屁股,大象不换!操,这样的女人,就是光屁股围着我转三圈,咱这鸡巴也不带“杠杠”的。广胜瞟一眼王彩蛾,笑道,就是就是,你的马子好。朱胜利接口道,广胜懂艺术,人家玲子性感!张屐蔫蔫地冒出一句,黄金分割。

    玲子给广胜送电话号码的时候,顺手拎了一袋垃圾扔垃圾堆里了。

    广胜把电话号码夹在电话本里,右手很自然地搭上了玲子的肩膀:“玲子,好好过日子,人生就这样。”

    这次玲子没有躲开,定定地瞅着广胜点头。

    “赵总,又来了?欢迎欢迎,热烈欢迎啊!”云升餐馆门口,一个猴子一样的中年人用围裙擦着手,冲赵玉明直乐。

    “哈哈,李老板,生意兴隆啊,”赵玉明反手关了车门,雄赳赳地走上台阶。

    “呦!陈广胜!”猴子上前一步,紧紧抓住了广胜的手,“你还认识我吗?”

    广胜仔细打量了猴子一会儿,猛地往后一退:“李老师!”

    猴子拉着广胜就往屋里走:“你这小子啊,干了这么好的工作也不来支持你老师的工作……秀莲!看看是谁来了?”

    一个身材臃肿的中年女人应声从厨房里钻了出来:“哎哟,这不是广胜吗?快来快来!你怎么舍得到俺这里来?”

    两口子的热情,让广胜一时感觉不大适用,傻笑着被推到一间脏兮兮的屋子里。

    屋角立着一根黑糊糊的木头桩子,李老师冲木头桩子吼了一声,还站在那里干什么?没看见来客人了?快出去干活!木头桩子活动了两下,被老牛一把抱住,横着身子出去了。李老师哼了一声,牛总老是这样,见了个女人就想捞油水。广胜大惑不解,敢情刚才那截木头桩子是个女人呀?李老师笑了,外地打工妹,傻忽忽的,什么也不会干,上个月我就想把她辞了,牛总不让,看那意思牛总想包了她呢。赵玉明撇了撇嘴,他能包了谁?自己都吃不饱呢。李老师说,打工妹叫李秀桂,比一头老母猪还他妈能吃呢,咱养不起。广胜挥了挥手,不说她了,都挺不容易的。王彩蛾扫了外面一眼,把头昂得高高的。

    “广胜,你可是咱们班最调皮的孩子,”李老师按广胜坐下,自己站在一旁,“谁知道大了有出息,上大学!还当官了?”

    “没有啊老师,我在给赵总打工呢。”广胜记得,这是他中学时的语文老师,“李老师,你不教学了?”

    “唉,干那个有什么意思?商品社会就要体现自己的人生价值,我下海经商啦!”

    “哈哈,这也叫下海?”赵玉明插了一句,“就这么个小破餐馆儿?”

    李老师脸一红:“赵总真能笑话人……我这不是一步一步的来嘛。吃点什么?还是原来那样?”

    赵玉明冲天喷了一口烟:“咳!老李真是瞧不起人,你没看见今天广胜来了吗?菜——十个,酒——没够!”

    “好嘞!”李老师转头冲门外喊,“秀莲,十个最好的!赵总的口味!”

    “你妈个逼的,我能忙得过来吗?来几个客人,看把你‘慌慌’的,你给我出来!”

    广胜出去上厕所的时候,看见李老师正缩着脖子在给一条臭烘烘的鱼开膛,挥汗如雨。一个用碎砖头垒成的厕所污秽不堪。

    (三)

    李老师说话不假,广胜上学的时候是够调皮的。脑子够聪明,可就是不喜欢听讲,学习成绩老是在中下游徘徊,广胜属于好牛不拉犁的那种。有一次,广胜上课的时候故意放了一个很有音乐节奏的屁,尾音拉长,像民族唱法结尾的那一声抒情。同学们哄堂大笑,广胜正在摸着下巴沾沾自喜呢,李老师炸雷一般吼了一声:陈广胜,你给我站起来!广胜对这个早已习以为常,他很愿意站着,觉得自己很光荣,看看,你们都坐着,惟独我站着,多有派呀。广胜喜欢与众不同。正摇头晃脑地站着呢,李老师又吼了一声:你给我出——去!这个“去”字吼得韵味十足,大家以为李老师在学广胜刚才放屁的声音呢,哗地炸了营。从那以后,凡是李老师的课,广胜总要先站起来后出去,在走廊上听李老师抑扬顿挫地朗读课文。

    广胜忍不住扭屁股放了一个屁,没有乐感也不响亮……我老了,广胜想。

    “广胜,听说你在老家还有点买卖?”赵玉明问广胜。

    “呵呵,没什么大买卖,这不是老家有几个韩国企业在那儿征地建厂房吗?我有时候回去给他们送点砖瓦沙子什么的建筑材料,挣个辛苦钱。这次回老家就是跟他们结结帐,以后不干了,没意思,还是跟老赵干过瘾。”广胜笑笑说。

    其实,广胜早不去了。广胜的一个堂哥在老家当村长,性格跟广胜差不多,以前也喜欢打打杀杀的,后来用钱买了村民的选票,当了村长。广胜落魄的时候,堂哥就让他给刚来的韩国企业送建筑材料,价格当然对广胜很有利,那时候韩国人很傻,说什么是什么,广胜多少挣了点银子。后来不行了,难干了。干这行也讲究竞争,价格降不下来就得撤退,何况广胜也没时间靠在那边。老家没几个人认识广胜,有时候广胜回去一趟,还惹得乡亲们老大不乐意,操,一个外地人抢生意来了。

    菜很快上来了,李老师的手艺还不错,很合广胜的口味。广胜出去喊了李老师几次,让李老师来喝几杯,“秀莲”不让,他不能跟着喝酒,喝多了净出洋相,让他在这里择菜,他择菜的技术可好呢,像机器一样快,顶三个小工使唤。

    李秀桂换了一件灰色的工作服,更像一截木头桩子了,给大家倒酒的时候,呲着满口黄牙装美女。

    赵玉明朝她翻了一下眼皮:“大婶子,你自己忙去吧,我们这里谈事儿,你就别在这里听了,听不懂的你。”

    李秀桂双手捧着酒瓶子,闷声闷气地说:“大叔,俺才十七岁。”

    王彩蛾哼了一声,好象在说她看上去像五十七岁,广胜想笑。

    李秀桂脾气很拗,站在老牛旁边双眼朝天,一动不动。老牛拉了拉她的衣服下摆,冲门口呶了呶嘴。

    李秀桂走得很不情愿,好象在攀王彩蛾的伴儿,都一样的人,她凭什么坐哪里装大小姐,我伺候她?

    不到一个小时,赵玉明又喝成了关公脸。拍着桌子问大家,兄弟们跟我干得还塌实吧?老牛连声说,塌实,塌实!赵总实在,你是我们的好领导。赵玉明又连干了三杯,扑拉着滴在胸口的酒渍大声嚷嚷,我赵玉明跟别人玩奸耍滑那是常事儿,对我的手下实在着呢!下一步我准备把这个企业转让给在座的某位兄弟,那时候你们就知道干这个有多么的不容易啦。

    “赵总,转让公司干什么?这个公司离了你谁还能玩转了它?”老牛说。

    “操,没意思……这一行我干够了,”赵玉明眨巴着惺忪的眼睛说,“我要去旅游服务公司干工会主席,养老去喽。”

    “怎么个转让法?我有没有希望接手?”老牛又问。

    “老牛,”赵玉明搂住了老牛的肩膀,“你还不知道咱这点家底儿?除了海岸广告这块招牌,不值五千块,哈哈!”

    广胜觉得他喝多了,用膝盖碰碰他的腿:“老赵,喝酒吧,这事儿以后再说。”

    赵玉明盯着广胜看了一会儿,猛地把手一挥:“好!明天咱俩好好谈谈,喝!”

    “赵哥,你别走,俺害怕!”王彩蛾冷不丁插了一句。

    “怕你妈那个逼呀怕?怕就滚蛋!”赵玉明瞪了她一眼。

    “赵哥,反正我要跟你走,你到那儿我到那儿,永不分离。”

    “彩蛾,”赵玉明放低了声音,把脑袋凑近了王彩蛾,“实话告诉你,我就是离婚了,也不会要你的,我在玩儿你呢。”

    “我不管,反正我要跟着你,哪怕当牛做马!”王彩蛾也很有性格。

    朱胜利撇了一下嘴巴,操,这叫他妈什么逼事儿?傻子二百五还带膘子傻逼的。

    赵玉明低着头笑了一气,拍拍桌子说:“给你们讲个笑话啊,有一个村姑去集市上卖鸡蛋,半路上被几个歹徒轮奸了,歹徒们过了瘾,拍拍屁股走了。那个村姑连忙趴起来,顾不得提上裤子就去检查她的鸡蛋,完了捂着胸口长吁了一口气,俺的娘哎,我还以为他们要抢我的鸡蛋呢,摸着裤裆念叨,操个逼才多大点事儿?哈哈,王彩蛾就像这个卖鸡蛋的。”

    王彩蛾懵懂地看着笑做一团的大家,一脸茫然,什么意思?没拿她的鸡蛋?没拿就好……还笑呢,不懂得过日子。

    李老师进来的时候,好象也有些醉意,扶着赵玉明的肩头问:“赵总啊,你看不好把我这点帐给结结?转不动了。”

    赵玉明翻了一下眼皮:“连这次一共欠了你多少?”

    “不多,一千六,零头就算了……赵总,真的转不动了。”

    “哈哈,好。明天让小王把钱给你送过来,”赵玉明朝王彩蛾挤了一下眼睛,转回头来正色道,“老李,我不会瞎了你的钱的。我就是觉得你说的这个‘转不动’好玩儿,嘿嘿,转不动!像他妈汽车轮子……以后我叫你老转得了。”

    “叫什么都可以啊,只要你经常来照顾我的买卖就行。”

    李秀桂悄无声息地闪在李老师的背后,朝老牛发射飞眼儿。

    赵玉明顺着老牛的目光一看,扭着脖子哈哈大笑:“操他奶奶的,这个大婶不声不响的像个鬼魂儿,怪吓人的!”

    朱胜利拽拽赵玉明的衣服:“这个饭店既然转不动了,应该都姓转,姑娘,以后就叫你转秀桂吧。”

    “什么转秀桂?她走起路来像个鬼魂,就叫她转秀魂!老转他干闺女!哈哈!”

    “行啊,只要赵总满意,叫我们什么都可以啊。”

    看着“老转”无奈又献媚的脸,广胜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悲哀。

    墙上的一面脏兮兮的镜子,照着广胜泛着青光的脸,像一只生了锈的秤砣。

    瞪着秤砣上两只空洞无光的眼睛,广胜不停地问自己:这就是我在监狱的时候曾经热切盼望的新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