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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风雨同舟

    夜魔请老梅进入病房,两人相继来到一张铺满稿纸的书桌上,他拿起其中三张。

    叽咕叽咕,两人不知在讲些什么。

    林言半弯身体,双手撑在大腿上,嘴唇有些发白,气喘吁吁地抬头回望长廊深处:病人1号还没出来!

    他心里左右矛盾,不知该怎么办。便大喊:“1号病人!”

    “唉~”一道声音经长廊回声被拉地老长,两道人影缓步走来,在明灯照耀下终于看清夜魔的脸。

    那是一张消瘦俊俏的脸,看上去年纪并不大,可皱纹却刻满了那张脸,一双忧郁、沉沦的眼睛中烙印着庞大的智慧。

    配上伯爵外衣,给人一种荒原下无际无边,浩月洒下青辉,一只孤独的傲立在涯头的狼,在迎风哀嚎的悲壮凄清之感。

    夜魔看见他的那一瞬,瞳孔骤缩,忘记了呼吸,忘记了心跳,极低的声音有些呆滞,仿佛结霜:

    “你是……是你!”

    眼泪顷刻崩溃。他擦着泪水奔回黑暗。

    老梅在他旁边被吓了一大跳。好端端的,怎么哭了?又发病了?还是没走出来吗……

    林言歪着脑袋表示疑惑。难道是自己刚才说他是鬼,伤他心了?精神病人啊,到底是什么样的呢?

    这就是他们第一次相遇。

    “林言,你去你父亲那吧。”老梅道。

    林言点点头离开了。

    “你到底还剩多少时间!”老梅也回到长廊深处,一把抓住夜魔的衣领,猛地朝他脸上挥拳,“快告诉我!”

    夜魔面色平静,在窗外自然光照射下如同一张白纸。他淡淡道:“七天。”

    “七天?七天!”老梅又猛挥了几拳,拳头结结实实的地砸在夜魔脸上。他也不想躲或者说不愿躲,任凭老梅摆布。

    “我以为你至少还有半年,你走了,我又该怎么办……”夜魔第一次,在一个同为三十岁左右的人的脸上看见泪水。

    “你有病啊,哭什么!”夜魔故作矜持。

    “你才有病!你哭什么!”老梅漂亮回击。

    两人相视一笑,谁也不服谁。谁叫大家都是神经病。

    ……

    “那孩子如果想问我问题,便让他来吧。七天,我也要离开那个昏暗的地洞,出来透透气了。

    “七日之后,黑夜中将有一颗星辰消失,它将崩散成碎片落入凡间……”

    老梅点点头,眼中倒映一抹怀念与悲痛。

    夜、梅、刘三人常形影不离,阴差阳错之下,皆疯矣,竟入同院,互为病友,三人亦如影形风,其乐融融。

    如今,七日后,夜将踏星归夜,梅、刘又岂会长久于人世间?

    夜。神人也,已见真理,必傲立宇宙,俯瞰人间苍茫。

    此后六天,夜魔白天再没回过那间房。整日泡在阳光下,皱巴巴的脸也晒出红润,添上了一丝生机。

    就算是下雨天也不例外。其它病友以为他又发病了,跑去报告林海涛。

    林海涛一听,一拍桌子说,那还了得。匆匆起身拿起柜子里两把雨伞,奔入朦朦小雨中。

    他赶到院中小花园,一眼便看见了夜魔安静的躺在躺椅上,闭着眼。雨水滑过他脸上的沟壑又落入土地,流过他的泪痕,又掉到一片叶子上,水滴迸溅。

    他就这样安静的躺着。仿佛天空中那一叠乌云与他无关,雨是否会淋湿他与他无关,自己是否会因此大病一场与他也无关。

    世界的一切仿佛都无关他,更无关我等。他已经不像是一个活在这方小天地的人了。

    在夜魔身上,不论怎样,似乎总能发觉一抹浑浊与混沌挥之不去。可细看之后,却又感觉那里蕴藏着浩大广博的生命力与不屈不挠的能量。

    因为那些东西太过庞大与强大,以至于相互矛盾、冲突,引发混乱。而恰恰如此,那些东西,又创造奇迹,萌生智慧。

    林海涛呆滞了几秒后,上前将伞举在夜魔上半身,自己又打开另一把伞遮雨。

    天气算不上冷,是一种凉,一种不来自自然环境的凉,那是一种境界的凉。雨风一吹,又增加几分湿感。

    病人大多都穿棉衣棉裤,夜魔早上还穿着棉衣裤。一中午不见,又换回那身爵士外套了。

    兴许是认为爵士衣比棉衣好洗吧,或者说,这是独属于他夜魔的无关风月霜雪的风度!

    林海涛院长、工作人员及所有病人都知道这种行为并不是一个人有多爱装酷,而是他有病——是一个神经病。

    他们应该投去伶悯吗?那种东西是否是对精神病病人精神的不尊重?

    无人知晓。

    “你躺在这做什么?”林海涛见他迟迟不肯睁眼,忍不住问道。

    夜魔早就知道他会来,这群神经病一定会去报告的。

    他眉心微皱,似乎很反感有人打扰他与宁静谈心。但下一秒,嘴角又绽放微笑,仿佛又放下了一切。

    他微微抬眸,淡然道:“听雨。”又伸手指了指伞,“碍人。”

    林海涛也不惊讶,默默收起举在他上半身的雨伞,又收起自己那把,将两把伞一起丢到一边花丛里。

    两人共淋雨,心就挂在了同一根弦上,雨水就是音符,在两人心里弹奏相同的曲子。

    小公园旁边建着一小座休息厅,厅墙大部分是钢化玻璃。从外到里,一镜到底。

    林言、老梅、老刘三人坐在一排,竟然毫无违和感。林言看着哭泣的另两人,以及有伞不用,硬要淋雨的父亲和夜魔更加不明白人们到底是怎么了。

    虽然这六天他与夜魔经常讨论“学术”问题,可他是一个也听不懂。听得多了,更加怀疑,到底谁才是神经病。

    世界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这一生又是怎么回事?

    即便如此,他也没有从心产生真正的愁。他的困惑只是好奇,而不是忧愁。

    但从此,病院多了一位诗人,因为诗词有云:“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

    也许,多年以后,他再次回想到自己小时候,会觉得当时的他好天真,好好笑吧。

    不知过了多久,天色渐暗。夜魔“啊”的大叫一声,把林海涛吓得不轻。

    他伸了伸懒腰,缓缓睁眼,打量四周。一个人立定在他身边。

    “你怎么还在这!”

    夜魔终究是震惊的,谁敢想一个雨天,有人会因为自己,放弃雨伞,同自己从下午两点淋到四点!

    这让夜魔这个神经病感到恐惧与羞愧。

    他大吼:“你不该在这!快给我回去!你生病了,病院该怎么办!”

    ot风雨同舟!我是院长!ot林海涛眼眸中的光辉刹那灼烧林言的心。

    院长?不……你是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