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陈言顶着黑眼圈从储物间走出，与盥洗池旁边的张志明打了个照面。
“老张。”
“干什么，你小子昨晚熬夜看连环画了？”张志明回头来，见到陈言这副尊容，作势要打。
陈言没好气拍开他的手：
“我认床，还有，昨晚咱们院子里是不是闹耗子了？”
“不知道。”张志明用简短的三个字给出了答案，顺手指了指西侧紧闭的房门：“那小丫头估计还在睡，你去叫一声。”
“行。”
张志明望了望陈言的背影：
“这小子从昨天开始说话老成了不少，也不像往常那样蹦蹦跳跳的在泥地里打滚，不会是特意做给顾宁那小丫头片子看的吧？”
“你这糟老头整天想着的都是什么歪歪扭扭的玩意？”曲慧中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张志明一个激灵，转身赔笑。
“老太婆，我这不是给孩子敲响警钟么？他们老师说了，早恋要不得。”
“这么小的孩子哪能有这些心思。”曲慧中手里提溜着两口塑料袋，里头是打包的馒头包子和豆浆。
张志明接下豆浆，在袋里翻了翻，找了只肉包子放在嘴里：
“你说的对，这事儿我就不管了，不过昨晚的事情……”
两人这边聊着，陈言从顾宁的房间里跑了出来。
“人不见了。”
“是自己溜回家了？”张志明皱起了眉：“不行，那姓顾的疯疯癫癫，小丫头回去别给他打死了。”
刚要推门而出，外头却传来了敲门声。
咚咚咚咚——
敲门声很急促，好像催命的阎王。
张志明拉开门闩，推门一看。
“没人？”
“在你下面。”陈言垂下眼睑，满脸无奈。
张志明一低头，便见到顾宁攥着油条和油饼，正举着小手想要递给他。
“诶，乖丫头，知道心疼爷爷了，不错，比那小子孝顺多了。”
陈言只当没听到，拉着顾宁进了院门。
顾宁眉头轻蹙，犹豫了一瞬，掰开油条，又把其中一半扯了点儿，分了一些给陈言。
这肉眼可见的区别对待，很明显这小丫头是个记仇鬼。
“你这东西哪儿来的？”
“……”顾宁不答，默默站在他的面前，低头不语。
“怎么，这东西有问题？”张志明唬了一跳，嘴里的油条瞬间不香了。
“偷来的，你吐出来吧。”陈言淡淡道。
“偷来的啊，那没事了。”老头就着豆浆将剩下的半根油条塞入口中，舒服打了个饱嗝。
曲慧中看在眼里，走上来沉声询问：
“这些真是偷来的？”
“没事，等会我去把钱付了。”陈言点了点头，跟曲慧中解释道：“顾宁平时过得不太好，他老爹不是个东西，上梁不正，你知道的。”
这老太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发起脾气来可比老张头厉害多了。
陈言担心她发火，解释的时候还不忘将顾宁往身后护了一下。
“也行，你要把事情处理清楚。”曲慧中没有动怒，转身回房拿出小钱包，从里头取出两张纸币递给陈言。
昨天了解过，这时候的物价还很便宜，譬如肉包子基本两毛钱一个，顾宁偷来的这些估计也就一两块钱的量。
曲慧中给了他10元，这可是一笔巨款。
“谢谢外婆。”
“嗯。”曲慧中抚了抚他的头：“你这小家伙终于懂礼貌，会说谢谢了。”
那不然呢，拿人手软不是？
曲慧中忧心忡忡，估计正琢磨着如何将顾宁引向正途。
陈言一把拉上顾宁，出了院门，一路踏着郁郁葱葱的林间小道，来到西门的早餐摊子旁。
“刘阿姨。”
“诶，这不是小捣蛋鬼吗？”大婶扎着个裹头巾，听嘴甜的陈言喊自己阿姨，乐开了花。
被人偷了东西还一副乐呵呵的嘴脸，真羡慕这位的神经反射。
陈言心中暗暗好笑，脸上却带着十成十的完美笑容。
“刚刚从阿姨这儿拿了些吃的，忘了给钱。”说着，他将口袋里的两块钱硬币递了上去。
“诶？”刘大婶一脸懵，直到陈言转身离开还没有反应过来。
还完了钱，他又将手边的塑料袋子摊开，取出里头的包子。
一路走，一路将包子递给顾宁。
顾宁接过包子，放在唇边轻轻吹了吹，一大口咬了上去。
“好吃吗？”
“……”顾宁点头，乌溜溜的大眼睛凝望着陈言的脸。
那眼中的敌意淡去了许多。
“以后别再偷东西了，听懂没？”
顾宁摇了摇头。
陈言将她手中的包子夺了下来，高举过头顶。
小丫头瞳孔一颤，踮起脚尖想要抢夺，伸着小手往那香喷喷的肉包子抓来。
可陈言比她高上不少，高举这包子，无论如何她也够不着。
闹腾了一会，小姑娘鼓着腮帮子，气呼呼地看着陈言把包子放入口中，眯着眼睛吃得不亦乐乎：
“要是不偷东西，就有包子吃，懂了么？”
“……”顾宁沉默着思索了片刻，点了点头。
很好。
陈言取出袋子里最后一个包子，交给了顾宁。
顾宁双眸一亮，接下包子，往旁边退了半步，避开陈言，呼哧呼哧吃了起来。
这一次，陈言自然没有伸手去抢。
几分钟后，两人一道返回家中。
“事情办完了？”曲慧中关切道。
“嗯，刘大婶没说什么，刚才顾宁已经答应我不会再偷东西了。”陈言偏头，与顾宁使了个眼色。
顾宁轻轻点头，看着曲慧中眨了眨眼。
曲慧中轻抚着小姑娘的头；
“昨天的事情我都听你外公说了，这丫头是个可怜孩子，父亲不是东西，才会让她走上歧途，你身为他的同班同学，平时多照顾着些，有什么事及时找老师商量。”
“嗯，我知道了。”陈言满口应下，心中暗暗思忖。
在陈言的生活环境里，家中二老都是心善的老好人，却养成了个为非作歹的无赖，令人唏嘘。
“对了外婆，老张头去哪了？”他收拾着书包，顺带帮顾宁小丫头梳着头发。
“还不是弄他那破武馆嘛。”曲慧中摇头轻笑。
她已经退休在家，劝了老张许多次，可老头子听不进去，一门心思研究他那点儿破东西。
陈言摸着下巴琢磨了一会，看了眼墙壁上挂钟，时针带近七点了，急忙拉着顾宁一路小跑出门。
“外婆再见。”
“嗯，慢些走，别摔着了。”
两人走在小路上，陈言边走边回头看：
“昨天洗的衣服还没干，你就穿着这套衣服上学，别弄脏了。”
这身衣服是陈言小时候穿的，长袖长裤，里头是加绒加厚的面料，比她平时穿的单薄运动服舒服多了。
顾宁点点头，仍旧惜字如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