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德宗们经常在阁楼下的楼梯前碰面,而且刘德宗们总是同时踏上那只容一个人宽敞而行的楼梯走道。刘德宗第一次见到她时,没有理她直抢前一步踏踏踏地快速走上去,她委婉地告诫刘德宗:“你要懂得女士优先的道理。”
’第二次他们又碰面了,刘德宗将右手稍微一伸,以便向那位懂得礼貌的女人让开一条宽敞的道路。于是,她不紧不慢地走上去,那鞋发出清脆的声响,那两块屁股扭来扭去,两条雪白的腿就像两条从淤泥里钻出来的会走路的藕。刘德宗跟在其后,低头,抬头,低头,抬头,觉得这女人上楼梯太墨迹了。她也坐在离刘德宗不远的雕栏旁边,趴在石桌上练习书法。刘德宗经常抬头去看远处的山和天空,眼神收回时就会瞟见她的身影。
起先她不跟刘德宗说话,后来她跟刘德宗聊起了莫奈,还有颜真卿的正书。她是书法班的学生,不仅精通楷书,而且对绘画也颇有研究。
刘德宗觉得刘德宗们之间有了共同的话题。后来,说的越来越多,越来越投机。不知哪一天她送给刘德宗一只棕黄色的狼毫笔,刘德宗感觉到诧异,因为刘德宗最喜欢的就是这种笔,刘德宗说过遇到这种笔刘德宗就会习惯性地幻想到它跳舞的画面。而且,刘德宗们都挑剔的只喝一种茶:野菊花茶。因此,刘德宗自以为跟她有了默契。
她经常在刘德宗预备要下楼时,也收拾东西准备下楼,走到楼梯口时,她总喜欢抢先刘德宗一步走在前面,刘德宗便又跟在其身后,看着她的后脑勺和飘逸的长发,她下楼沿道撒下一股香水的味道。两个多月以来,刘德宗们每次都同时上楼,同时下楼,因同时挤那楼梯尴尬过无数次。她浪费了刘德宗很多时间,也让刘德宗感觉到从未有过的不可思议,以至于后来刘德宗逐渐琢磨起了“缘分”这个词语。
总而言之,刘德宗对她有了一点儿好感。
但是,刘德宗丝毫没有意识到这是刺郎君设的陷阱,李真是帮凶。若干年后,李真告诉刘德宗,她当时一心跟刘德宗搞好关系,她用尽她作为女人的妩媚和智慧,努力争取刘德宗对她的信任,同时等待刘德宗心情最不好的那一天。
那是一个初夏之日,将近黄昏之时,空气中充斥着嫩绿的杨树叶片的清鲜之气。刘德宗比以往更加烦躁,刘德宗能感觉到自己的脸上像爬满了虫子,那些虫子将刘德宗啃噬得难以专心去做其他任何事情;刘德宗能感到刘德宗的脸拉的很长,一直接触到地面。
因为,那时刘德宗感受到一种彻骨的孤独。包括始仪在内的朋友们纷纷离开学校。这一年刘德宗们即将毕业,很多学生都为将来的工作谋划、盘算。赵钧在他老爹的帮助下早就去了新加坡进修,李淙也在他老爹的帮助下去一百公里之外的青柏市里实习。那天下午,李淙走后,宿舍里就剩下刘德宗和刺郎君两个人。
他对刘德宗说:“人家都走了,你咋不走?”刘德宗没有理他。他又说:“你想终老于此吗?”刘德宗又不理。他又说:“你跟那楼结婚去吧,我知道你这辈子就只会爱那一座楼。”刘德宗依然不理。
他又说:“你真的是一个活着的死人,一点儿都没错。”刘德宗还是没有理他,但是刘德宗已经开始生气,刘德宗走出了宿舍,脑瓜里在嗡嗡地响。
这就是刘德宗那天下午心情不太好的原因。尽管刘德宗的脸色向来都很冷漠,但这一天是最冷漠的。就像一层淡淡的乌云上,又多加了几层,有点像积攒了暴雨的倾向。而李真大概一眼就看到刘德宗内心的凌乱。
是的,那天下午刘德宗没有认真去画那山那水,刘德宗想了很多。首先怀疑的就是刘德宗是不是一个死了的人,这个“死”的含义到底在哪里。当然,最后没有想出什么结果。那时,刘德宗才知道荀子为啥会说“吾尝终日而思矣,不如须臾之所学也”。越想越乱,越想越复杂,越想越痛苦,越想越不知所措,倒不如不想。可是,为了追求一种更有意义的生活,焉能不去追问那些生活中疑惑?所以,这是很矛盾的事情。但是,对于刘德宗而言,刘德宗还是没有摆脱掉那种思考的漩涡,好像自然的欲望那样想要追求到最终的答案。
刺郎君为什么要说刘德宗是一个死人?为什么?从那时起,刘德宗逐渐学会了反思。当然,刘德宗的心情并不好。因为这个称号本来就不会给人带来良好的感觉。刘德宗抓着笔在胡思乱想。那天,本来两个小时可以完成的一幅画,刘德宗用了三个小时都没有完成。而且,总觉得画的不好。当时,在刘德宗心烦意乱的时候,难以画成一幅画。
在某一时刻,刘德宗终于放下了画笔,站在那阁楼的雕栏旁边,去看那远处的风景,以凭借那碧水翠山消淡刘德宗的忧愁。
李真也凭栏而望,问刘德宗:“今天心情不好?”
刘德宗对她说:“没有!”(谎言就在不经意之间脱口而出)
这时,李真对刘德宗说:“德宗,我们去喝酒吧?”
刘德宗扭头奇怪地问:“你也喝酒?”
她说:“是啊,我也喝。很奇怪吗?”
刘德宗没说奇怪,也没有说不奇怪,刘德宗只是发愣。
她说:“走吧,散散心也好,这里太闷了。”
刘德宗居然应了她的提议:“好吧!去喝酒!”
刘德宗又问:“我们去哪里?”
她说:“怡心酒馆。”
刘德宗说:“我还没有去过那里,只是经常从那里经过。”
她说:“八姨开的那一间,里面还不错,我经常去那里。”
刘德宗说:“我们怎么去?”
她说:“坐2路公交车。”
刘德宗说:“走吧。”
她说:“好!”
随后,刘德宗们坐公交车到达目的地,那个温馨的酒馆,大都是给谈情说爱的人准备的,里面百分之九十以上的消费者谈论的话题都与恋爱有关,其余不到百分之十的话题是有关商品交易的。推门而入的第一眼,刘德宗就看到了始仪。
她在那里做兼职服务员,腰间系着一个白色的围裙,右手托着一个盘子,盘子上放了两杯微红而澄澈的酒。那时,刘德宗才知道她为什么没有去阁楼。她看到刘德宗和李真之后,又诧异又恼怒。她紧锁着眉头将那两杯红酒递给一对情侣,换来他们一脸的不满。
然后,她就提着那托盘迅速走到刘德宗的面前,问道:“你怎么过来了?”刘德宗说:“没啥,喝点酒而已。”李真站在刘德宗的身后,没有应声,她只是将刘德宗的左胳膊抱了起来,好像故意做给始仪看。始仪一手将李真的胳膊抓住,甩在一边,无礼地对她说:“不准你碰他!”李真不听她的话,偏偏又拉着刘德宗手,直选择了最近的一处座位坐了下来。始仪又说:“你走开!”
李真说:“为什么要走开?我们两个现在正在约会呢,不要搅扰了我们的心情。好不好?”始仪紧皱着眉头,就像七八十岁的老人脸上荡漾着一股岁月浸蚀的沧桑和无奈,一时之间竟然无语。
李真对刘德宗说:“别理她!”
然后,她又故意将胳膊跨在刘德宗的胳膊间,显出亲密无间的样子。始仪怒不可遏,趁她刚坐稳之时,对着她的右脸扇了她一巴掌。
李真直捂着自己的脸。始仪觉得只扇右脸不太对称,又举起左手欲扇其左脸。刘德宗手一挡,将她那放肆的气势全部打压下去了。始仪痛苦而无奈地放下手臂,安静地站在那酒馆中央,绷着脸,摆出一副欲哭无泪的姿态,引来周围一片看客的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