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白日梦游 > 第31章 训练

第31章 训练

    五月中旬运动会开幕,距此还有三个月。从报名起,刘德宗几乎每天都去操场跑。具体时间通常是下午五点左右。这时正值春季,凉爽的东风时常刮过,空气温润,万物又开始复苏,每日在路上走,你都可以隐约地听到万千叶芽发出的崩破之音,树上、草间的绿意渐浓,蓬勃的生命力焕发着,萌动,蒸腾,让人精神振奋。

    尤其在春的季节里,偶有凉爽的风刮来,潮湿的春雨落后,混合着跑步而来的热,那是一种浸泡在自然之中的神奇的感觉。跑完后漫步于其间,心可与天地相融,畅然舒爽,妙不可言。

    大多空闲时间刘德宗会呆在那阁楼上,下午将近黄昏时刘德宗就和始仪一起跑步。在跑步时,刘德宗看到了很多在阁楼上没有的风景。比如,有些胖子在跑道上抖动着一身肥肉在努力地跑,还有一些身体强壮的人在如飞一般地跑。老师说,这跑道上只有两种人,一种是身体差的,一种是身体好的。当然,刘德宗还知道有第三种,那就是谈情说爱的。那时的校园跑道上基本上可以算是一个专门给情侣们提供的散步场所,一对一对的在跑道上慢行,行走是次要的,关键是彼此甜蜜的沟通。

    那时倒有一种别开生面的感觉,刘德宗时常乐意跟始仪去操场“凑热闹”,去感受那种弥漫在操场中间的情侣们牵手的温情。当然,刘德宗是要跑步的,而不是专门去当电灯泡的。刘德宗报了男子一万米的项目,刘德宗在不知不觉中承担了完成它的责任。

    但是,刚开始刘德宗的长跑之路并不顺利。刘德宗从操场的昏黄的灯光里逐渐辨别出刺郎君的身影,他也在坚持长跑。他可以在四百米的跑道上一口气跑十几圈,速度相当快,如风一般划过。而刘德宗,跑到三圈以后便气喘吁吁,燥热难挨,两腿如拖着几斤重的沙袋,后来就像有两个小鬼拖着刘德宗的腿不让刘德宗向前走,再后来就像有一股无形的潮水向刘德宗涌来,只得拼命地逆流而上。接下来,刘德宗的步伐比正常的老头儿走路还慢,纯粹是在跑道上挪动而行。刚去操场跑的第三天,刘德宗就熬不住了。

    那时便想:不如放弃为好,照这样的速度跑下去,三年以后恐怕都未必能超过刺郎君,到赛场上也只会丢人现眼;他不就是跑的快嘛,让他跑去,他跑的快跟刘德宗有球毛关系;让他跑去,得了冠军就得了呗,得冠军的人到处都是,什么体操冠军,什么花样游泳冠军,什么吃货冠军,什么逗比冠军;刘德宗还要抓紧时间写生,不能把时间白白浪费在长跑上;刘德宗还要画出一个比蒙娜丽莎还要神秘的女人来,要做一个比达芬奇还要伟大的画家;刘德宗要审时度势,要谨慎权衡,要把精力用在刀刃上,不能瞎跟着跑。

    一旦有了放弃的想法,顺便就有了一股脑儿的放弃的原因滚出来,连续不断,层出不穷。那夜,刘德宗心思不宁。

    脑子里涌现出很多如何放弃长跑的理由,每一条单列出来都没有足够的说服力,刘德宗便使劲想更多的理由加以补充。

    除了上述的一大堆之外又想到其他可以扯上关系的,比如刺郎君天生善于长跑,刘德宗岂能比过;而刘德宗本来就有不适合长跑的遗传细胞,这岂能强求改变;运动过多猝死的人不少,恐怖之极;安心静养的人,据说可以和乌龟比寿。总而言之,长跑无益,要放弃长跑。刘德宗就是这样找一些似是而非的理由为自己开脱。

    于是,在满怀激情地跑过三天以后的第四天,刘德宗没有去操场跑步。后来连续好几天,刘德宗都一直待在阁楼上,刺郎君又骂刘德宗是怂蛋,刘德宗也没理他。始仪倒也想理直气壮地骂刺郎君,却没有了底气。因为刘德宗表现出一只乌龟将头缩进龟壳里的态势,面对刺郎君这样强劲的对手却选择了逃避。

    其实,刘德宗心有不甘,但又害怕长跑当中那种如煎熬般的苦痛。始仪只是看着刺郎君那嚣张的样子,撇个嘴不说话。等到第二天,她又兴奋地对刘德宗说:“哥,我有一个好消息。”刘德宗惊奇地看着她,问:“什么消息?”她说:“我又有一支狼毫笔。”

    刘德宗眼前又开始发亮,又出现那狼毫笔在一个云雾缭绕的天宫里舞蹈的画面,它可以画出最美妙的作品,可以帮助刘德宗成为一个画家。那一瞬间刘德宗的希望又燃烧起来,原先阴冷的世界里忽然变得温暖起来,那温暖如泉涌般从心底冒出来。

    刘德宗没有问她这笔从何而来,刘德宗只是惊奇地赞叹到:“真好!”始仪说:“想要吗?”刘德宗说:“想要。”始仪说:“那你得答应刘德宗一个条件。”刘德宗眉头微皱,问:“什么条件?”她说:“从今天下午开始,你要按照刘德宗的要求跑步,只要你能坚持到第八天,刘德宗就把狼毫笔给你。”

    刘德宗问:“什么要求?”她说:“你可以完成的。”刘德宗点了点头。她又问:“可以吗?”说完,那双活灵灵的眼睛看着刘德宗,等待答复。刘德宗犹豫了半晌,说:“可以。”因为那支画笔承载着刘德宗的画家梦想,承载着因出名而获得更多的金钱、地位、荣誉乃至自由的渴望(通过这种途径能否获得自由,刘德宗当时是无法预料的)。

    为了那支狼毫笔,为了刘德宗自以为可以获得自由和光明的前途,刘德宗重新开始跑步。

    始仪就像严厉的女教官在接下来的七天里给刘德宗上了一堂如军训那样的课。第一天,始仪让刘德宗跑七圈,刘德宗在跑完三圈后热汗淋漓的时候,始仪在旁边给刘德宗加油。第二天,她又要求刘德宗跑七圈。第三天,她要求刘德宗跑十五圈。第四天,她要求刘德宗跑二十五圈。剩余的几天里都跑二十五圈。始仪在刘德宗旁边密切地监视,而刘德宗心中有了目标之后也在最疲惫不堪的时候努力奋进。在途中稍有松懈之时,刘德宗会通过想象那支狼毫笔舞蹈的样子鼓励自己前进,再看看始仪那教官一般的强硬的姿态,也就一直坚持下去了。刘德宗在不知不觉中已经能够完成万米。那种无法想象的自信忽然间提升起来,刘德宗竟然可以在第八天的时候乐于去跑步了。这也就意味着刘德宗完成了始仪的要求,始仪也欣慰地将一支狼毫笔又送给刘德宗。

    从那时起,长跑成为刘德宗的习惯。在那东风屡屡而来的春季,只有凉爽而没有寒冷,略暖而没有燥热。春的花香和草木散发的味道飘满在夜里,一股股的清新之气拂面而来。很多正在发育的虫子在草间发出欢快的鸣叫,操场上亮着昏黄的灯。刘德宗经常匀速而行,习惯了也就成了自然,十几圈后呼吸依然很平稳,也不觉得疲乏。

    刘德宗没有想到经过一个星期的练习,刘德宗竟然会习惯于跑步。始仪没有告诉刘德宗这套训练方法是从哪里来的,而刘德宗也没有追问。刘德宗只是感觉很神奇,好像自己脱胎换骨,有了一身适合于长跑的天然机能。

    十年后,刘德宗才从胡豆先生那里得知始仪的训练方法何以如此有效。同时,这也让刘德宗意识到,刘德宗只是个普通人而已,刘德宗的长跑的身体机能也一般,刘德宗大都赖于始仪提供的那套比较实用的训练方法。这套方法是从胡豆先生那里得来的。别看胡豆先生像个蚕豆似的非常矮小,似乎永远发育不到160厘米的高度,但他在操场上跑起来能让人瞠目结舌。他是跑马拉松的。多年来,青柏镇的马拉松冠军位置都是他在霸占,能在长跑上比得过他的人还没有出生。他在跑道上能以很快的匀速轻松地转上个三四十圈,大气不喘一口。

    以至于其他跑步的人对他产生出各种复杂的情感,羡慕,嫉妒,恨。

    那些在操场上不跑步而四处游荡的情侣们,牵着手漫步,闲暇之余瞥见胡豆先生的身影,便由衷地说:“这范老师真能跑,进操场门时他在跑,出操场门时他还在跑。而且,步调匀称,轻快敏捷,真的是跑到了一种化境。”情侣们磨磨唧唧地在跑道上蜗行,甜言蜜语不知说了多少,缠绵悱恻不知过了多久,最后发现这胡豆先生还在跑,有女的便惊叫“刘德宗的妈呀,改日刘德宗们立个牌位把他供起来吧,成跑神了”。

    体队的小伙子们跑不过,便愤愤地说“这人打了鸡血,不太正常”。还有的胖女人在操场的跑道上见到胡豆先生一次又一次从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溜过,时常叽咕道“你快点死去吧,刘德宗们还想活”。在青柏学院,如果要谈到长跑的经验,那就属胡豆先生最丰富。始仪在帮刘德宗搜索长跑的训练方法时,首先想到的就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