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蛇案(6-10)
第六章
师父授徒技倾囊,
饭场闲话论短长。
突然一人高声喊:
河滩银子放光芒。
衣善堂里,前来看病的人排着队。衣先生一个个把脉一个个开方。德贵拿着药方不停地抓着药,不停地交代着如何煎熬,如何服用,如何忌嘴等等。
最后是一位四五十岁的汉子,汉子坐在医案前,也不说话,将一条胳膊有些艰难地伸到脉枕上。衣先生看了看对方搭住脉号了一会儿,说道:“你有痛症,在肩在背。”
汉子立刻答道:“对,我就是肩背疼,手不能上举,穿衣服都有点困难。”
“德贵啊,你来看看他的脉象。”衣先生叫道。
德贵听师傅喊他,赶紧走过来,领着汉子来到自己的医案前。汉子将胳膊放在脉枕上, 德贵将三个指头搭在汉子的脉搏上号了起来。
衣先生问道:“是什么感觉?”
德贵说道:“右寸洪数,说明肺经热壅,火邪伤金;脉浮而紧,说明表有寒邪;六脉促结,说明痛症。”
“很好,就是这个脉象。”衣先生说道。
“只是,弟子有一点不明,这痛症为什么一定在肩在背呢?”德贵问道。
“你看,《内经》是怎么说的,岁火太过,民病肩背热痛。又云,少阴司天,热淫所胜,民病肩背缺盆痛,此火邪伤肺也。又有肺素有热,风寒外束皮毛,肺热不得泄越,而肩背肺俞作痛,此寒邪伤肺也。”
“我明白了师傅!治当用泻白散加减啦!”德贵说道。
“是啊,你就给他开方吧!”衣先生说道。
于是,德贵提笔写下一个方子:桑白皮、 地骨皮、甘草、 黄芩、川黄连、葛根、白芍,然后拿给师傅看。
衣先生看后,拿起笔又添了一味枳壳,说道:“肺与大肠相表里,枳壳能下气泄热,清泻肺肠之火。”说到这儿,他又转向那汉子继续说道:“你小便黄赤大便干结是吧?”
汉子答道:“就是啊,小便黄,大便两三天才一次,干结。”
“所以啊,枳壳不可少。”衣先生说完,对那汉子说道,“来,我再给你用个手法,保你好的更快。德贵,你来看着。”
汉子来到衣先生跟前,背对着衣先生。衣先生将汉子的双手慢慢反剪,汉子直叫疼痛。衣先生说道:“接下来你要忍着点。”说罢,衣先生左手提着汉子的左胳膊肘,右手的食指中指无名指轻轻地往汉子的左肩胛骨里抠,自上而下,再自下而上,这样来回三次,然后换手操作,抠右肩胛骨。一套手法下来,汉子痛得直流汗。
“看到了吧!不论是风寒引起的肩背疼,还是内伤引起的肩背疼,这套手法都有效。”衣先生对德贵说道。
“师傅,我记住了!”德贵说道。
看着衣先生倾囊相授,如父教子的样子。汉子说道:“老先生,你家公子一表人才,年纪轻轻医技就如此精湛,将来一定是杏林翘楚啊!”
衣先生嘿嘿笑道:“嘿嘿,你真会夸人!”
德贵连忙说道:“哪里啊?你的夸奖让德贵实在诚惶诚恐。其实,我的一点一滴进步都离不开师父的教诲,师父待我如同父母啊!”
说话间,那汉子站起来动了动肩背,扭了扭脖子,欣喜地说道:“嘿嘿,真灵,肩背好像没那么疼了耶!”
送走那汉子,已是午饭时分。衣先生早把德贵看作一家人。吃饭的时候,大伙都围坐在一张桌前。德贵一边吃着饭,一边说起了家里那条小青蛇的事儿。师父师母还有衣依都听得津津有味,都觉得那蛇一定是条神蛇,就是到德贵家报恩的。并且对德贵说,以后一定要好好对待它。最后,衣依小姐还说,有机会要去看看。德贵也说好。
日落时分,德贵赶回家中。母亲已经做好饭,德贵盛了饭,端着碗就去湾前的饭场。
饭场是一个专指的地方。在一个湾或一个村庄里,都有这样的地方,或是村庄前的空地,或是湾子里的碾子四周。人们一到吃饭的时候,就会端着饭碗来到这里。上到六七十岁的老人,下到光着屁股的孩子。有的只端着一个饭碗,有的一手端碗一手拿着馍馍,还有的一手端着两个碗,一手拿着馍馍。随便找一个地方一蹲或者一坐,就吃喝起来。谁也不问谁吃的是稀饭还是干饭,谁也不问谁吃的是面条还是馒头。各人吃着各人的饭,各自听着别人的故事抑或说着自己的见闻与梦境。
俗话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饭场也是这样。在饭场里吃饭的人,一般都是那些能够保证一天三顿饭的平常人。真正穷得揭不开锅的,还有顿顿小酒就着几个小菜的富人是不入这种场合的。
黄家湾的饭场就在湾前的碾盘四周,来早的就坐在碾盘上,来晚的就蹲在或者坐在碾子四周。
德贵端着饭碗来到饭场,随便找个地方蹲着,一边吃面条,一边听着乡亲们东拉西扯地白话儿。
“德贵啊,今天在衣善堂听到稀罕事没有?”柳二毛说道。
德贵一听二毛叫他,赶紧笑着答道:“呵呵,接触的都是病人,哪有什么稀罕事啊!”
“我听说南方的仗打得很激烈,大汉君主陈友谅跟朱元璋斗了四年,最后鄱阳湖一战,陈友谅还是被朱元璋战死了。”德福说道。
“我看啊!将来的天下非是朱家的不可。”德州说道。
“那是,现在大汉已灭,南方尽归朱家,北方的至正皇帝早已吓得瑟瑟发抖,下台是迟早的事儿。幸亏老祖宗给咱们选了这块不是兵家必争的地儿,不然,咱们怎么可能安安稳稳的在这儿吃着饭,议着人家的事儿呢!”德贵说道。
“可不是嘛,要是在咱们这儿打仗咱就别想过这太平日子喽!”德福说道。
“是啊,打仗哪有不死人的。当兵的会死,无辜的百姓也会死的。在哪摆战场,哪里的老百姓就该遭殃啊!”
“唉!还是张养浩的那句,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啊!”德贵感叹道。
饭场上一时无语,只听见“哧溜哧溜”,“吧嗒吧嗒”地吃饭声。
淮河岸边的黄家湾,夏天的夜色是美丽的。吃罢饭的人们手拿着蒲扇,围坐在碾盘四周一边乘凉,一边谈古论今扯东道西。湾子周围的池塘里不时传来阵阵蛙鸣。一群群萤火虫在塘边飞来飞去,偶尔有一两只飞到人群里,引得孩子们挥舞着扇子到处追捕。
放眼望去,不远处的淮河更是壮观。一轮明月从遥远的河面上漂浮起来,照亮了黑暗的河湾,照亮了南岸的山峦。河流,田野,村庄,树林也渐渐的明晰起来。沿河上下流萤飞舞,星光闪闪,仿佛银河落地,天上人间。河边的苇丛里,水鸟“咕咕”地叫着似在寻欢;河岸上油蛉在低唱,蟋蟀在弹琴。
突然,一个声音叫道:“看啊!河滩地里有个大火球。”
大家赶紧往南望,有的还站在碾盘上踮着脚望。
“哇,银子放光啊!走挖银子去。”一个人说道。大伙一听是银子放光,哪敢怠慢,立刻跑回家里,拿起铁锹钉耙,转身就往河滩跑。
德贵刚吃完饭回家送碗,出门一听上河滩里挖银子,就折转回来,对娘说道:“娘啊,听说都去河滩挖银子,我也去看看呐?”
“哎哟,哪有那么多银子等你去挖啊!要去,你就去碰碰运气吧。”娘说。
德贵扛了把铁锨去了河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