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雾气尚未被阳光驱散,盛夏的热气还有一会就要袭来,现在还是晨露微凉之时。第一天在林子里过夜的萧芷芪与江蓠决定,今天还是多赶点路,到了晚上找家客栈歇息才靠谱。
萧芷芪运功把自己的衣服烘干,让江蓠羡慕的不得了,自己的丹田小的可怜,连内功都修炼不了,更别说像萧芷芪这样深厚的内功,还能使内力外放烘干衣服。不过好在自己皮糙肉厚,根本不在乎。
昨晚萧芷芪问过自己的问题,江蓠其实也思考过。她不知道萧芷芪所说的害怕是哪一种,她知道失去亲人的感觉,她经历过爷爷奶奶一辈子守着家里的几亩薄田,劳苦一辈子,最终在兄弟姐妹父亲母亲的簇拥下死去,就连下葬也是草草了事。她经历过姐姐因为难产而死去,在夫家就连个像样的墓都没有。她的害怕,是害怕回去过这样的生活。
对江蓠来说,日子可以很短,早起烧饭,然后去田间劳作,不知不觉便到了傍晚,又去烧饭,吃过傍晚,收拾收拾东西,差不多晚上又准备睡觉。日子可以很长,这样周而复始的生活缠绕着村里人,自己的姐姐们,直到她们死去。
她想过的日子其实也很短,拿起重剑,挥剑数百回,把招式练习个百十遍,便到了傍晚,吃过晚饭,在练习个百十遍,便累的要睡着了。她想过的日子也很长,像昨天和萧芷芪策马奔腾,看路过的风景,遐想着大衍的名山大川,遐想着武林的刀光剑影,这样的日子,也可以重复一辈子。
江蓠不会把自己的想法告诉萧芷芪,怕萧芷芪又说她是笨蓠蓠。她已经习惯了让萧芷芪动脑子,自己只需要跟着做就好了,这并不代表她不会动脑子。
萧芷芪运完功,正在收拾着东西,她从行李中拿出一个精致的荷包,从荷包里取出三枚戒指套在自己的手指上。江蓠没有见过萧芷芪戴过这三枚指环,便好奇的问到:“芷芪,待会咱们要赶路,为什么要戴指环?”
萧芷芪展示着双手,左手的中指,以及右手的拇指,无名指,各带着一个指环。
“蓠蓠,这就是我的武器,以往与你对打练招我都是用的萧家的外家功法,这个功法驾驭不了这个武器。”随后又摆出架势对江蓠说,“蓠蓠,我们早练一下。”
以往对练,萧芷芪和江蓠都是在用木剑,木剑对于江蓠来说轻飘飘的,一直觉得施展不开,如今说要早练,自己也只有背上这把玄铁重剑,而萧芷芪看起来手无寸铁,难道要用这手指上的指环与自己的重剑对练?
“你确定?我这可是重剑,你可没有家伙。”
“放心吧,笨蓠蓠还伤不到我。”
江蓠被这句话刺激的有点不服气,于是背上的重剑出鞘,重剑通身玄色,唯有把手处用白布缠绕,出鞘之时如有寒光迸射,在江蓠的手中舞的呼呼作响。
“那你小心,我来了哦!”语罢,江蓠便耍起剑招向萧芷芪袭去。
萧芷芪当然不会硬接江蓠的剑,这把剑有多沉她也很清楚,自己当初送剑给江蓠的时候就知道,当时她的两位师姐去取剑,都是两个人一起扛回来的,自己拿起这把剑也得先运足五成功力,更别说像江蓠这般舞的跟寻常兵器一样。
剑光袭来,萧芷芪如同翻飞的蝴蝶一般,巧妙的躲闪着江蓠的剑招。江蓠的剑招混合着刀法与剑法,重剑如刀一样劈砍最为有效,因为少有人能身负江蓠这般的巨力,也只能劈砍,甚至当棍子砸。这重剑就是在江蓠手上才多了如此变化,如寻常宝剑一般,以重剑之势施展出来挑招和刺招,稍有大意必然伤筋动骨。
萧芷芪一身红衣,借着江蓠的劈势一个翻身,避着挑势又一个反向翻身,见江蓠欲跳起横劈又是一个竖叉顶腰避开,江蓠借势落地回身又是一个下横扫,却见萧芷芪手上清点便跃起劈叉躲开。江蓠连续的招式被躲,此刻头脑一热,人在空中便是暴露了弱点,自己下劈完剑势仍在,且萧芷芪在空中也无法躲避,便运剑一刺。在刺出去的一瞬间,江蓠的理性突然间回来了,可惜力已施为,剑已成势,若是强行受力自己的手臂就要被重剑带的脱臼,若是刺中萧芷芪,这恐怕就要重伤,急忙大喊:“小心!”
只见萧芷芪用掌轻拍剑身,借着剑的刺势侧转,江蓠只觉得整个人都要被剑带了起来,而重剑却不如平常一般被自己掌控,一股力量顺着刺势往上,把自己跟着起了上去。而此时的萧芷芪已经落地,单腿跪坐在地面向着江蓠,双臂张开,双手握拳。
萧芷芪保持双臂张开,站起身来,而江蓠竟然停在了空中,动弹不得。阳光驱散了晨雾,随着阳光的照耀,江蓠才发现自己的手腕,脖子,还有重剑的把手上都缠绕着若隐若现的线,若不是在阳光下刚好闪烁着光芒,这线根本看不出踪迹。
萧芷芪双手稍微往胸前一收,江蓠便觉得自己脖子,手筋脚筋都要被划破,不过萧芷芪也没有要下杀手,便张开双手,轻轻放下。江蓠顿时发现所有的丝线都无影无踪,自己马上摔了下来,重剑也咚的一声砸在地上。
江蓠摔坐在地上,正揉着自己的屁股,萧芷芪走过来,蹲在江蓠的旁边,用纤细的手指戳着江蓠的脑袋。
“笨蓠蓠,刚刚你想着强行收手是不是,有没有伤到?”
江蓠拍开萧芷芪的手,继续揉着屁股,“不收手真要刺到你怎么办,我受伤了!屁股摔疼了,好朋友与我对招五年都不告诉我她用什么武器,心也受伤了!”
“笨蓠蓠,刚刚不错,能用重剑在我还没落地的那一刻向我刺来,若不是我换作是其他人你早就得手了。”萧芷芪若有所思的用手支着脑袋,“你刚刚看到的是花仙阁的绝学惊若翩鸿,施展时身轻如燕,正是克制各种外家功夫,借势而为,以柔克刚。不过我刚刚不小心跳起来了却是真的。”
“那刚刚缠着我手脚和脖子的又是什么?”
“那是千机丝,平常我收在这三个指环里。阁主请墨家机关大师设计的指环,助我引导千机丝。”看到江蓠满脸疑惑的看着自己,萧芷芪继续道,“这千机丝相传是千年前的高手留下来的宝物,轻比毛发,韧如精铁,细若无物,阁主不知道哪里弄来的,说这个东西最适合我的功法。”
江蓠两眼像看到宝贝一样放着光芒,萧芷芪已经习惯了,这位好朋友就是这样,对什么都好奇,师父给的宝物她好奇,自己的宠物她好奇,对这未知的武林更是好奇。
“蓠蓠,以后可不要再想着留手,我们以后的对练只拆招,不再动武器,下次再用武器的时候,就是真的要动手了。片刻的犹豫可能都会让自己进入万劫不复的境地,如果刚刚我跳起的时候你没有把握机会,我可能真的后面就把你的手筋弄伤,让你回去养伤了。”萧芷芪绕到背后,运功帮江蓠缓解疼痛,“与其你在村里骂我恨我,也比带着你却把你置于危险中丧了性命要强。”
“那刚刚这是在考验我?臭芷芪,你还是想赶我走呢!”江蓠有点生气,转过身打算打萧芷芪,她的屁股早就不痛了,她一个修炼外家功夫的人,就算是摔着,疼一会也就没事了。仗着自己身高腿长胳膊也长,一把抱住萧芷芪挠她痒痒“萧大小姐,那我现在及格了没有!”
萧芷芪一时没注意被江蓠抱住挠痒痒,江蓠明知道她怕痒,每次吵不赢自己,或者找不回面子就要用这痒痒大法,刚刚还惊若翩鸿,上下翻飞的萧芷芪,此刻就像脱水的泥鳅一样在江蓠的大爪下求饶,“停停停,别弄我,停停停,合格合格,江女侠饶命,停下!”
战胜了萧芷芪的江蓠得意的收了神通,满意的看着萧芷芪狼狈的喘着气,开心的拍了下萧芷芪的屁股,“好了,收拾东西出发!”
萧芷芪红着脸,顺着刚刚被挠痒痒搞的凌乱的气息,愤愤的盯了江蓠一眼,“好,出发!”
——云憨憨分界线——
此刻的云生坐在赶车的萧十六身旁,不知道该干什么。
虽然云生没有说自己昨天探路弄的腰酸腿疼也没说这腰酸腿疼昨晚运气两个周天就消散无事了,但是萧枝灵表示不敢劳烦云大人连着二天替车队探路,于是他又被按在了颠簸的马车上。
云生其实想去骑马,因为觉得这马车这个颠簸估计也是会腰酸腿疼的,而且他喜欢骑马。但是这些都不是自己的马,现在人在别人的车队,还是得听别人的指挥。云生与萧枝灵说过很多次不要叫自己云大人,可是萧枝灵就是非要这么叫他,云生隐约觉得萧枝灵是不是故意的。
云生不知道的是,虽然自己出手相助,虽然自己说过不用叫他云大人。可是云生说这话的时候还是那一副生人勿近的脸,没有表情的变化,一如既往的冷漠,这让萧枝灵也不好真的顺杆子往上爬,直呼一位朝廷官员的名讳,尤其是云生甚至都不带其他衣服,就穿着一身朝服赶过来,身上还有皇上的旨意,想必还是很在乎这个大人的身份。
这误会不知道后面有没有机会解开,只是云生现在觉得脑子都快要被颠出来了,无法思考任何事情,看书太颠了看不下去,运功也太颠了,他现在运功就如同拿一个钥匙在开启一座巨大的宝库,这开钥匙的手太颠了,做不来这精细的操作。
车队正在往朱水的方向前进,萧枝灵已经写信给漕帮求助,可是漕帮会不会帮忙,能不能帮忙目前尚未明确。云生很听典老头的话,云生也很不听典老头的话,典老头说的云生都会去做,每当云生做过了,又发现和典老头说的不一样。所以云生此刻非常担心漕帮会不会如典老头当初说的那样。
云生没有护送过,对着护送之事不甚了解,想着不知道该怎么做,不过若是自己能够提前到前方解决问题,是不是也是一种护送的方式?突然间云生也有了萧枝灵之前那种人手不足的感觉。云生在担心自己若是前去了,万一后面来了追兵又该如何?
云生于是找萧枝灵商量,又进到车里与萧枝灵膝盖碰膝盖。
“我想去前面探路,可有互送信息的方式?”
萧枝灵愣了一下,对于云生直来直往的沟通方式还是有些不太习惯。“云大人可有腹案?”
“不放心漕帮,而且前路有埋伏我也能解决。”云生还是用那生涩的方式解释着自己想做的事情,“可能有追兵,传信给我就回来。”
“追兵是什么角色萧某尚不了解,家中萧卫尚有一战之力,云大人愿意负责前方,萧某感激不尽。”萧枝灵从车内的匣子中取出两支哨子,把其中一只交给云生,“云大人,这是萧家特制的哨子,可以驱使萧家的灵宠,萧某的灵宠就是这哨子内的噬金虫,噬金虫是萧某寻找金石药物的至宝,若听到哨声就会赶回萧某的身边。云大人可把其中一只带走,若车队有异,萧某会吹响哨子,噬金虫会从云大人的哨子钻出,大人只需要跟着虫子就能够找到萧某。”
云生看着萧枝灵递来的哨子,做工精致,入手还有一丝冰凉。
“我会在前面解决问题,刘志知道我的记号,跟着记号,不需要再派人探路,保护车队为重。”云生说完又补充道,“车队太慢,追兵会跟上,加快好一些。”说完便出了马车,但是又把头伸回车内道,“不确定有没有追兵,快点还是好。”
萧枝灵对云生这有一句没一句的说法方式有些无语,不过还是从只言片语中提取到了关键,漕帮不是确定的助力,而且云生怀疑后面还有追兵,也就是说他怀疑之前丛林中埋伏失败的事情已经让人知道,只不过是御兽门的人追来,还是安排其他的刺客追来他不确定。既然已经选择走水路这边,那御兽门可能就不是埋伏的一方,而是改成了追击的一方。云生既然选择自己孤身前探,就是怕后有追兵前有埋伏的状况,与其坐以待命,他选择了主动出击,把前面的威胁先解决掉。
云生出发前又找到刘志,跟刘志交待了事情,刘志使劲拍着胸脯保证能完成云生的任务,让云生放心,云生在地上把自己可能留下的三个记号都画给刘志看,确定他都记住了之后,也不骑马了,施展轻功就往前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