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颂苦难比苦难本身更恶毒，”江下的声音传遍了整个行宫。
所有人皆怔怔地看着江下，一时间竟无一人反应。
江下看着众人有些麻木甚至是呆滞的神情，心中微微叹息。
在这个阶层分明的世界，有一些理念想传播开，远比自己想的要复杂。
片刻后，一位年轻人略有迟疑开口，“江师，您刚才不是说天降大任，必先苦其心志么？”
“不经困难，如何担当大任？”一位老者反驳道，“江师现在这句话，岂不是自相矛盾？”
“江师此言，老朽不敢苟同”，又有一位老者上前一步，道，“江师刚才有言在先，南圣起阡陌之间，周圣显草庐之内，蒙圣识扁舟之畔，诸位圣人亦是经历苦难方才成就圣位。”
“没错”
“可见苦难亦是磨练我等意志”
“江师这句话有些自相矛盾”
下方众人纷纷开口，竟然皆不认同江下这句话。
白蓝此时也有些不解，江下现在为何又反驳自己刚才之言？
如此一来，江下才树立的威望只怕会在这些人心中受损。
有这种想法的显然不止是白蓝一人，文宫众弟子也有些疑惑看向江下，显然不太理解江下现在的行为。
只见江下微微一笑，看向刚才提问的老者，“老先生，今年贵庚？”
那位老者连忙俯身施礼，“不敢，江师客气了，老朽今年已是百岁余一。”
江下闻言点了点头，“可经历苦难？”
老者闻言一愣，随后道，“老朽此生也算坎坷。”
“那天降与你的大任呢？”江下再度问道。
“额，这”，老者顿时哑口无言，不知该如何回答江下这个问题。
“诸位呢？”江下立于空中俯视下方众人，“此生磨难不少，所谓的大任可曾出现？”
“还是说”，江下微微停顿，“诸位吃了一辈子苦，还没吃够？”
“这”，下方众人不由迟疑起来，尤其是那些年长者，感受最为深刻。
“苦难就是苦难”，江下沉声道，“苦难不会带来成功，苦难同样不值得歌颂，所谓的磨练意志，是因为苦难无法躲开。”
江下这句话狠狠击在众人胸口，众人只觉胸中发闷，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不过江下显然不打算到此为止，只见他继续道，“诸位，若你们有嗣子，是想他一生饱受苦难还是一生锦衣玉食？”
“诸位之中，大多不是在册，是因为诸位所受的苦难不够吗？”江下再度追问。
此话一出，全场众人露出惊骇之色。
“这句话，有些过了”，浮云之上，文宫宫主突然开口。
“是么？”宁王微微转头看向文宫宫主，“我倒觉得江下说的不错。”
“这世间，因万物有序，方得运转”，文宫宫主淡然道，“圣人早就言明。”
宁王闻言微微点头，圣人之言，即便他也不敢反驳。
“江下还是太年轻，把事情想简单了。”文宫宫主补充道。
“继续看下去吧”，宁王不置可否，“也许还有惊喜。”
宁王话音落下，二人继续望向下方。
只见下方人群之中，一年轻人上前几步，开口道，“江师此言，我亦不敢苟同。”
江下看向此人，好奇道，“你是？”
“在下白鹿书院六品学子，南哲”，此人回应道。
南哲说完，不少人看向他，投来羡慕目光。
显然众人皆知南哲之名，他是白鹿书院上一届的领军学子。
如此年轻，便是六品学子，足以在书院担任先生之职。
“你说一下你的观点”，江下淡淡开口。
南哲恭敬施礼，随后道，“我大周子民众多，虽设有三千书院，但亦远远不够，况且在册数量有限，只能优中选优，这也是无奈之举。”
南哲说完，在场众人默然，南哲所说，他们自然知晓。
“各书院又是如何优中选优？”江下反问道。
“这”南哲迟疑片刻，继续道，“目前我大周各书院皆是采用推荐制。”
“可公平？”江下继续问道。
南哲又陷入沉默，书院在册学子的名额公不公平他当然清楚，只是无法当着众人明说。
片刻后
南哲深吸一口气，道，“回江师，世上本就没有万全之法。”
江下闻言缓缓点头，这个南哲至少没有冠冕堂皇说一些假大空的话。
其他人也沉默下来，有些事大家心照不宣，但是却不敢言明。
江下不愿继续刁难此人，他环视四周，沉声道：“谁人有面饼，借我一张。”
“嗯？”在场众人皆是一怔，不知江下此意何为。
不过须臾，便有人应道：“江师，我这里有。”言罢，一人操控一张面饼，朝江下缓缓飞去。
江下接过面饼，看向众人，缓声道：“诸位可知，多数苦难缘何而来？”
“还请江师赐教”，众人齐声应道。
江下微微颔首，在众目睽睽之下，将手中面饼撕下一角，其余部分收入怀中，“诸位，年岁饥馑，尸横乡野，千里鸡犬不闻，无奈食物匮乏，仅余此角，现分与众位，可感恩否？”
在场众人闻言面色皆变，这食物本不止一角！
哪知江下继而道：“而我尚有亲朋好友，”
江下说完，又将这一角面饼撕下一小块，其余部分再次收入怀中，“仅此一块，现分与众位，可感恩否？”
“这”众人望着江下，脸上露出一丝惶恐。
江下忽然犹豫起来：“但我家中还有护院牲畜需要喂食。”
说罢，他从那一小块面饼上用指甲抠下一丁点，将其余部分又收进怀中：“就这么一点，现在分给大家，你们是否感恩？”
众人脸色皆沉了下来，此时，还有谁不明白江下的意图？
他们这么多人，竟不如江下护院的牲畜分得多！
许久，
“江师，您这未免有些言过其实了。”一位老者苦涩地开口。
“你每日所食，真能比得上那些牲畜吗？”江下反问。
“我……”老者满脸通红，却不敢回答江下的问题。
“老朽明白了。”老者惭愧地点头，退了回去。
“你们呢？”江下看向众人问道。
在场众人无人开口，却都默默点头。
“不。”江下露出一丝苦笑，“你们并不懂。”
江下说完，将怀中所有面饼拿出，举向高空：“你们忘了，这本来就是我从你们手中借来的。”
话落，所有人的瞳孔猛地一缩，皆惊骇万分！
“你们为何不记得，它原本是你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