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莉露在沉思。
她不知道鲁维克现在是什么样的想法。
她只知道她今天太焦急了，不应该这么鲁莽地问出那个问题。
她拍了拍自己的脸颊，脱下耶鲁吉特法学院的校服，只剩下贴身的内衣。
她披了一件羊毛毯子在身上，壁炉的火在烧，黑烟顺着烟囱向上飞去，红色的壁砖被火光映照的更加通红。
夜晚的气温掉的很快，莉莉露把壁炉火点了起来，鬼使神差地又坐在了火旁边。
身体有些冰凉，但在火焰的照耀下身体温度攀升的很快，很快手脚的冰凉都被驱散开来，莉莉露这才意识到自己出汗了。
她又把羊毛毯子脱掉，泡进了水桶里面。
她已无心思考。
“父亲。”
柯蕾特冷冷地看着那个从来没有给予过她一丝父爱的男人。
“这么晚了，还在阅览书籍呢。”
老皇帝的手掌拂过质朴的木桌上那本有些陈旧的书本，烛火微动，他们的影子出现在墙上，也微微晃动。
“您打扰到我休息了父皇。”
“抱歉。”
老皇帝的声音有些颤抖，想轻声呼唤一句自己的女儿，最后女儿这个词斟酌了很久，还是没有说出口。
“一直以来你都痛恨我把你锁在皇宫里面吗。”
“不然呢。”
柯蕾特坐在椅子上，一直以来都是被恬静充斥着的双瞳第一次出现了冰冷和怨毒。
“但我对玛利亚却没有这样做，我让玛利亚尽情地飞翔在这天空之上。”老皇帝叹了口气，“我年纪大了，走过很多路，看过很多书。大家都喜闻乐见地看到这样的故事情节，区别对待，不受待见的女儿忍辱负重，成功复仇他年迈而又暴戾的父亲，并复仇了那个一直欺压她的姐姐妹妹。”
“父亲您日理万机，平常就不要再看那些什么童话故事了。”
柯蕾特手抖了一下，心情复杂地揉了揉眉心。
“好，我以后不看。”
老皇帝点点头。
“但是你并没有这样做。”
“恰恰相反，你很喜欢你的妹妹，你与她关系很好，哪怕只是装装样子，也装了十几年了。”
老皇帝坐在了柯蕾特的对面，父女二人对立而坐，中间的茶几上摆满了鲜花和装饰杯。
“不可以吗，我很喜欢我的妹妹，还是说您希望发生这样的事情。”
柯蕾特倒了一杯温热的红茶，茶香四溢，壁炉的火在炙烤寒冷的空气。
“当然不是。”
“我只是想来问一下原因是什么。如果算上那天，可能这一年找你的次数也还不到两位数吧。”
老皇帝开口打破了沉闷的氛围。
火在烧风在叫，沉默的人心思迥异，父亲开口女儿不想听，女儿想说父亲却也理解不到。
“您也知道父女关系如此寡淡啊，父亲。”
柯蕾特毫不掩饰自己语气里的厌恶。
“可以说了吗。”
老皇帝的姿态放的很低，这里没有什么西宁皇国的皇帝，只有一个快要死去的老人。
“就是因为我很喜欢这个妹妹啊。我恨你这个父亲，跟我喜欢我的妹妹有什么冲突的地方呢？”
“您把西宁皇国的国力带到了一个崭新的层次，绝不可能对我做出永久囚禁的愚蠢之举，必然事出有因。”
“既然事出有因，您只是不想把这个原因告诉我罢了。”
柯蕾特喝下一口红茶，温热驱散了身体的冰凉，茶液下肚，润了肠胃。
“既然你知道事出有因，那还”
“还恨你？”柯蕾特捏住自己的鼻子，又松开，“可我就是被你禁足在了皇宫内十八年啊，十八年的时间没见过外面的世界，你告诉我我怎能不恨你？”
“理解是理性，恨你是感性，就这么简单。”
老皇帝用勺子卷了卷自己的茶杯，漩涡的吸力把茶叶拉扯到正中央，下浮。
“你想出去吗。”
“难能可贵啊”
柯蕾特突然愣住了。
“啊？”
“你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吗。”
“是皇室需要用到我的时候了吗？”柯蕾特自嘲一笑，“政治联姻是吗。”
“不，只是出去看一看，知道这个世界的样子。”
老皇帝看向柯蕾特身边的那些书书籍。
“跟那些书上记载的不一样，外面的世界五彩缤纷。”
“你想去看下外面的世界吗？”
“怎么突然跟我说这个？”
柯蕾特迅速泛起涟漪的心又立马平静了下来。
“鲁维克·兰斯洛特会前往出发莱克茵郡对巴克斯顿家族旁支叛乱的事情进行彻查，你要一起去吗？”
“啊？”
柯蕾特合上书本的手突然不受控制地抖动。
“他可以保护住你的。”
“父亲这是您第一次用如此肯定的语气评价一个人。”
“那你相信我的评价吗。”
老皇帝抬起头，他太苍老了，眼皮耷拉着，一圈又一圈的皱纹。
只有在火光的照耀下你才会感觉到这个男人已经年迈的如此蹒跚，他跟时间这样的东西战斗的太久了，以至于脸上布满了如伤痕般的皱纹。
柯蕾特愣住了，她突然记起来自己五岁时被这个男人抱起来。
这是她的父亲啊，父亲抱着她在地上转圈圈，他们一起开心地大笑，笑的树林子的鸟都吓跑了。
父亲说开心吗，柯蕾特点头说嗯开心，她被抱起来转的时候也像那些鸟一样在半空里飞翔。
只是最后笼中鸟还是飞不出囚笼，再怎么厉害的皇帝也会败在时间的刀下。
她突然就好像没那么恨了，莫名其妙点头。
“嗯。”
“那你收拾一下吧，到时候跟着鲁维克一起去看看这个世界长什么样子。”
老皇帝站起身，每迈出一步都如铁山震动。
他老了，但是仍然足以让大地颤动。
“那我的婚约呢？”
柯蕾特突然问道。
“取消了。”
“贵族们没有反应吗？”
老皇帝突然回过头，眼神如此地不加以掩饰那样的鄙夷和漠然。
“我要点头，他们就要跟我一头。”
“不点头的呢？”
“杀了。”
柯蕾特突然失笑。
“他们会造反的。”
“最起码现在不会。”
老皇帝看着柯蕾特，垂下头。
“可惜，如果你是王子而不是公主，如果不是这个皇位，很适合你。”
“谁说皇女当不了皇帝的？”
柯蕾特站起来，老皇帝回头，她背着光，瘦削的身影现在火光里，影子如妖魔般扭曲。
“我支持你。”
“皇帝支持皇女当皇帝？”
“是父亲支持他的女儿罢了。”
老皇帝走了，就要走到门口。
踩出去的那一脚又突然收了回来。
“柯蕾特，你说，我是一个好皇帝，还是一个好父亲。”
“你是个好皇帝。”
柯蕾特闭上眼睛，转身回自己房间了。
只剩下她的声音刺进老皇帝的大脑。
“但你从来都不是一个好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