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赵恒川与赵思雨私下较劲的时候,高高站在台阶上的老爷子又做出了一个惊煞赵家人的举动,他竟让人去把祖堂的丹炉搬了过来。
赵棠围着那丹炉转了一个圈。
瞧前瞧后。
最后,他颇为自豪地对在场的名流巨贾们与赵家子孙们说:“这个丹炉是我们赵家的传家之物。当年,我们赵家的老祖宗就是靠着它起家的,到现在已经有三百多年了。今天!我打算把它交给朱尚,你们有没有意见?”
这最后一句,是说给场上的赵家子孙们听的,他故意提高了几分声调。
光是这霸气就够吓人的,谁还敢吱声。
“没意见就好。”赵棠含笑收声,思忖片刻又问旁边的朱尚:“你有没有什么想说的?”
朱尚摇了摇头。
老爷子不慌不忙地说:“你再仔细想想,真的没什么想说?譬如,你就不想当众分析分析,那条恶狗中毒后的症状为什么跟白璃中毒后的症状一模一样。”
闻言,朱尚震惊万分。
既然老匹夫知道白璃中的毒跟恶犬中的毒是一样的,那他应该也知道白璃之所以中毒,是因为有人想谋害赵思雨,而且知道那人可能就是赵恒宇。
老匹夫这犀利的眼神,那是要刺心啊!
他刚刚才把自己的亲孙子赵恒宇打入十八层地狱,赵家内部现在已经人心惶惶。在这个节骨眼上,难道他真的想把最后一层窗户纸也捅破?
下毒谋害赵思雨,那可是刑事案件。
这层窗户纸一旦捅破,那赵恒宇的下场可不仅仅是被逐出家门这么简单。一旦走上司法程序,就算是一个谋杀未遂的罪名,也足够他在里面蹲上好些年。
感觉这应该不是老匹夫目前想要的结果。
以老匹夫的冷血性格,如果他真想把赵恒宇送进大牢里,那他早就单刀直入了,不会等到现在。这个老匹夫,不愧是一只修练成精的老狐狸,这心思深沉如海,想猜透他这心里在打着什么样的如意算盘,真不容易。
或许……
这老匹夫是想试探自己,想看看自己是不是一个赶尽杀绝的人,进一步讲是想,也是在试探自己是不是有心惦记赵家内部的权力。
分析至此,朱尚如履薄冰地回道:“赵家世代药商,基本上每个房里都会备一些急用药物,但并不是什么药物都能直接服用。白璃和那条大狼狗每天都在屋里乱转,可能是恰好吃了同一种药物,所以才毒症一样,这没什么好分析的。”
闻言,赵棠脸上泛起了一丝神秘莫测的笑容。
他凝望着朱尚,告诫道:“真正的良将,可以殿前领印受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不能惦记至高于上的那张椅子,这是生存之道。”
“谢谢老爷子提醒,我会记住的。”
“从今天起,西溪园归你所有,回头我会让人把丹炉给你送过去,以后你就在那专心研制你的丹药。你若有真才实材,我当给你个一展长技的舞台。你要的财富我可以给你,包括思雨在内,只要你能追到她,都是你的!”顿言片刻,阴晴不定的赵棠突然又话锋一转:“但是,算命的说我今天犯小人。”
“老爷子说笑了。如果不是您给我机会,我现在还在外面跑江湖,哪能有今天。那种忘恩负义的事,我朱尚做不出来。”
“你明白就好。”
“老爷子,如果没别的事,那我先下去了。”
站在台前的这十几分钟,就像经历了一场残酷的战争,朱尚只感觉自己浑身毛孔都紧张得缩成了一团,背心湿了一大片。
他总算是明白了赵家上下为什么都不敢跟这个老匹夫对话。
这个老匹夫的话句句藏锋,跟他对话,稍有闪失就会万劫不复,真不是一般人能应付得来。不过,天下风云出我辈,用不了多久,总会有人为今天的过度自信后悔莫及!朱尚坚信,将来后悔的那个人绝对不会是自己。
从台上撤下来后,朱尚找了个清静的地方,喝茶定惊。
赵思雨突然走了过来,笑嘻嘻地说:“今天你满意啦,得到了你想要的丹炉不说,还成了西溪园的主人。”
“我是你的贴身小郎中,我的荣耀就是你的荣耀,同喜。”
“就会耍嘴皮子。”赵思雨乐笑一声,又有些遗憾地说:“有件事我真的想不明白,为什么你要骗我爷爷呢?白璃中毒,根本就不是它自己乱吃药好不好,之前你也说了,那是有人下毒,想害我来着。”
朱尚突然想起了赵恒宇说过的一句话——女人,头发长见识短。
看来也不是全没道理,即便是像赵思雨这种看似冰雪聪明的女人,由于社会阅历不足,还是缺乏对人性、人心的了解,天真得有些可爱。
朱尚笑道:“只要老爷子高兴就好了,真相不重要。”
“怎么不重要,那人要毒害的对象可是我。”赵思雨在他对面坐下来,突然又话锋一转,一脸失望地问:“你就不能摘掉头上的骗子标签吗?”
“天下哪有百分之百的君子,有的时候,善意的谎言也是救人良药。”见她对这个答案还是不满意,朱尚又微微一笑:“你就当是我为了你,在保留自己的战斗力。”
闻言,赵思雨的脸颊矜红,将刚才的阴晴不定一扫而光。
身为赵家的子女,赵思雨的身后从来不乏追求者,尽管至今为止还没有跟谁牵过手,听过的情话却不少,但像今天这样的情话还是第一次听到。
没有山盟海誓,这话却令她感受到了一丝被保护的安全感,感觉暖暖的。
因为不由她置疑。
自从遇到朱尚之后,她一直都是处于被保护的状态。
她将上次在西溪园捡到的那张药方拿了出来,温婉地叮嘱道:“这是你的药方吧?我在白璃的笼子上捡到的。这么重要的东西,下次记得收好点,别再丢三落四的。像你治疗白璃的那些丹药,在现在的药商界就算是有钱也买不到。”
朱尚接过来一瞧,还真是炼制淬骨丹的药方。
不过,一般人就算拿到了这张药方也没用,因为淬骨丹的炼制过程,远比药方本身更重要,任何一个环节出了错,淬骨丹分分钟都会变成夺命丹。
收起药方,朱尚又斟了两杯茶,感触颇深地说:“今天我上台时,你们赵家人的脸色可不太好看。常言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今天老爷子把我捧上台,让我出尽风头的同时,也激怒了你们赵家的那些继承者们。”
“你怕了?”
“这倒不致于,只是防人之心不可无。”朱尚如实道:“你们赵家的战争气氛有多浓,你应该深有体会。今天有老爷子压场,所以他们不敢乱来,如果哪天老爷子镇不住了,后果可想而知。眼下,我们最重要的是先把杨采依治好,保住你们赵家的颜面,不能让那些继承者们有机可乘。”
赵思雨不再说话了。
她本来就厌恶家族中那些宫斗式的狗血剧情。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赵恒宇今天的下场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她相信人在做,天在看。
祭祖大典的风波渐渐落下帷幕。
宾客散了,夜也如期而至,剩下的只有寂寥。
茶杯中躺着半弯秋月,令香茶变得清凉如水,喝进肚里一点暖意都没有。如果再不驱散这清寂的氛围,好端端的两个大活人将跟木雕泥塑没什么两样。
朱尚捡起一片黄叶:“我会变戏法,要不要看?”
赵思雨含笑点头,戏法就是魔术,技术高不高超不重要,重要的是不能扫了他的兴,难得这家伙将曾经的低级趣味一扫而光,一本正经地哄人开心。
只见朱尚把黄叶叠起来,合在掌心里,然后煞有介事地念了几句听不懂的咒语。双掌一开,一只蝴蝶飞了出来。
而那片黄叶却不见了踪影。
赵思雨惊呆了双眼,抓着他的双手上下检视好一阵,什么端倪也没发现,又抬头望着上空飞舞的蝴蝶,难以置信:“叶子呢?”
“在飞。”
朱尚笑指上面的蝴蝶。
看着她一脸不明真相的傻乎样儿,朱尚蓦然心生一丝愧疚,她看起来确实不像是那种心机婊,卸下冷漠伪装时甚至有点儿单纯。将来,当一切真相大白,自己不再是朱尚的时候,不知道她能不能承受住那种残酷的打击。
无奈!
朱尚收起这些莫名其妙的慈悲心肠,静静地凝望着她,她则心驰神往地欣赏着那只渐渐飞飞向远方的蝴蝶,仿佛也在追梦一样。
朱尚好奇地问:“你跟赵恒宇是亲兄妹,关系怎么闹得这么僵?”
“谁说我们是亲兄妹。”赵思雨不屑一顾地说:“他是我爸的前妻生的,我们不是一个妈生的,不过我爸现在又有了第三个老婆。”
“你妈去世了?”
“嗯,所以我跟一个孤独差不多,从来就没人关心我,我平时有什么开心和不开心的事都是跟白璃讲。”说着,赵思雨脸上泛起了一丝淡淡的忧伤,她凝望着朱尚的眼睛,问:“你是不是觉得我们赵家好没人情味?”
“有点。”
“那你会不会讨厌我们赵家?将来厌烦了这后,会不会不想留在这里?”
这一系列的追问,把朱尚问得一个头两个大。面对赵思雨那满怀期待的眼神,看得出来,她真的动心了,怕失去。要不然她不会这么在乎这些问题。
愧疚感作祟,朱尚不想再骗她。
也不能跟她说真话。
便只好打着哈哈反将她一军:“你留女婿么?我朱尚不是那么容易追的,你得再努力一点才行。”
“谁,谁留女婿了?我才没有。”
赵思雨小脸一红,尴尬得不敢直视朱尚的眼睛,心里暗骂着臭混蛋,外面排着队追本小姐的人长了去,本小姐现在给你这个机会,你居然还敢跟我摆架子装大神,活该你一直没有女朋友,等着孤独终老吧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