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若倩穿戴着“妃之梦”上台,被震惊的当然不只老爷子一个人。
有资格坐在正厅里的人,都不是什么等闲之流。在生意上,或多或少也跟周家所经营的珠宝主业有些关系。在场这些商贾大享,识货的人还是不少。
“老周,你这人真不厚道。收藏了‘妃之梦’也不言语一声,还怕大家抢你的宝贝不成?大家顶多也就是过来沾沾你的光,借机开个眼界而已。”一位同样是白发苍苍的老者,嬉笑连连地端着高脚杯走到了主人席这边。
紧接着。
一位雍容华贵的中年妇女也端着高脚酒杯走了过来,谈笑道:“周老,令孙女今天可谓是风采卓然啊。妃之梦,多少女人梦寐以求的幻想?今天算是大开眼界了,你们天周集团不愧是珠宝界的泰斗。”
“老周,你也别憋着了,一句话,什么时候办展览会?”白发老者催道。
周建华被说得一个头两个大,周若倩穿戴着价值连城的“妃之梦”登场,这无疑是奠定了周家在珠宝界的泰斗地位,好事!可要办展览,那这事就有点尴尬了。“妃之梦”虽然穿截在倩倩身上,但那并不是周家的东西。
甚至搞不明白倩倩是怎么把“妃之梦”弄到手的,一头雾水。
思来想去,周建华只好笑呵呵地跟两位打起了太极:“今天不谈妃之梦,两位都回座吧,欣赏《广陵散》比较重要。”
听周建华这么一说,两位也只好作罢。毕竟,刚才周若倩已经说了接下来要弹的那首《广陵散》对周建华来讲意味着什么。不能扫了寿星翁的兴致。
与周建华同坐主人席的,还有老三周瑾、老五周兰,以及付青瑶。
周兰白了旁边的周瑾一眼,轻笑道:“三哥,那种坑蒙拐骗的事咱可不能再干了,你犯子现在已经抓了进去,难道你想让倩倩也蹲进去?”
“哪来的坑蒙拐骗?无稽之谈。”
近过五十的周瑾向来不太喜欢说话,比较沉闷的一个人,即便生气也是文皱皱的,很儒雅的一个人。也正因为儒得有点过份,没什么野心,这也是老爷子一直不让他接掌天周集团的主要原因,为人太善良,顶不住大风大浪。
相比之下,周兰则是他的反面,哪有风浪她就往哪钻,若是没有风浪,想办法也要搞点风雨出来,以证明自己的能力。
她见不得太平。
摸着手指上的绿宝石戒指,阴阳怪气地说:“没有坑蒙拐骗,那妃之梦是哪来的?难道是天上掉下来的?怎么不见掉我身上啊?”
“……!”
周瑾气得无话可说,蓦然感觉自己这个父亲真是太不称职的,居然连女儿坐拥“妃之梦”这样的不世之宝都不知道。
周兰又嗤笑道:“妃之梦,举世无双的东西,千万别说你是花钱买来的。如果有钱就能买到,那也轮不到你出手……”
“说够了没有?不想听琴就给我滚出去!”
周建华很少当众训斥周兰。这一声轻斥,吓周兰吓了一跳,匆匆把嘴给闭上了。这时,台上的琴声也响了起来。
《广陵散》,这首曲子对周家的任何一个人来讲,都是再熟悉不过的东西。
周家人谁都听过。
因为想不听也难,老爷子在家的时候,闲得没事就放它。
随着时代大浪淘沙式的更迭,老爷子听音乐的设备,从最初的留声机,到后来的卡带收音机、CD播放机、环绕立体声的音响……换了一茬又一茬,唯一雷打不动的就是他的曲库,里面永远有一首《广陵散》。
当台上的周若倩弹出第一段旋律时,周兰立马就听出了不对劲的地方,再看老爷子的反应,心里立马就踏实了,一丝得意的微笑跃然于嘴角。
在周兰看来,这哪是什么《广陵散》,分明就是一通乱弹。
要不然,老爷子不会一脸震惊样。就连付青瑶也是一副难以鸣状的样子,仿佛被雷劈了一般,两眼惊得溜圆。付青瑶可是周若倩的古琴老师,连她都震惊成了这副模样,可见周若倩这首《广陵散》弹得有多糟糕。
周兰乐笑道:“爸,无雪的钢琴虽然弹得不怎么样,但好歹还有个样,能让人听出来她弹的是肖邦的《英雄波兰舞曲》。现在倩倩这弹的是什么玩意儿?付老师,你是她的古琴老师,你来评评她的琴技。”
“……!”付青瑶巨了个汗,尴尬地回道:“这个……她这个琴技我真的评不了……”
付青瑶的意思是说,几天不见,周若倩的琴技已经脱胎换骨了,已有江雨岚老师当年的风采,技艺之高,已经超出了她的认知范围,无法评价。
可周兰理解错了,满以为付青瑶没脸评价自己一手教出来的徒弟。
她望着没有回过神来的老爷子,笑道:“爸,你都听到了,不是我这个做姑姑的要踩倩倩。脸是她自己丢的,我也只是客观发表一下意见。”
老爷子似乎没有听到周兰的声音,两眼一直凝望着台上弹琴的周若倩,如坠梦中,听着听着,眸子里竟泛起了苍然的泪光。
这一幕,把在座几人吓了一跳。
周兰怒斥一边的周瑾:“三哥!你还坐在这干什么呢?还不赶紧让你那个宝贝女儿滚下去!没见爸都气哭了吗?”
周瑾真的是个实诚人,向来都不喜欢去猜人心思。看到老爷子那泪光涟涟的双眸,吓得屁都不敢放一个。他起身就想把周若倩从台上叫下来。
就在这时候,老爷子发出了沉重的声音:“都给我坐下!”
如果周兰回头看看后面那些宾客,她一定会为自己的无知感到惭愧。现场不只是老爷子一个人的眸子里泛起了泪光。当那个远古而苍凉的世界被周若倩的琴声渲染出来,无穷的魔力,已经将大家带入了情境中,无法跳脱。
整个世界,一下子静了下来。
静得只剩那时而幽怨而空灵,时而壮怀激烈,时而又如大江东去、一泄千里的琴韵,令人久久无法回神。
直到周若倩起身鞠躬,向在场宾客们致谢。
热烈的掌声骤然而起。
周兰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情况好像并不是自己想象中的那么糟糕。她望着轻拭眼泪的老爷子,没敢发问,转头问含笑鼓掌的付青瑶:“付老师,你徒弟她……弹的是《广陵散》吗?没有弹错,你确定是《广陵散》?”
“你还是问老爷子吧。”
付青瑶笑笑地回头,她觉得自己不方便解释这个问题。因为这个版本的《广陵散》,她也只听过一次,是江雨岚老师还在世的时候,听江老师弹的。但是江雨岚老师并没有把这个版本的《广陵散》传给她,至今不知道原因。
周兰在付青瑶这得不到答案,也没敢再问老爷子。
这时老爷子已经拄着紫檀拐杖站了起来,激动地向台上的周若倩招手:“小倩,你快过来,我有话问你。”
“爷爷。”
一身古装的周若倩,行止优雅,一颦一笑颇有强汉盛唐的风采。
在路过赵平的桌前时,她笑眯眯地跟赵平比划了一个OK手势,赵平也回翘了一个大拇指,庆祝她的演出大获成功。
来到主人席这边之后,周若倩又学起古人的姿势与礼仪,乖乖地给老爷子行了一个礼,祝颂道:“愿爷爷四时康乐,万寿无疆。”
“别无疆了,我现在就想你问两个问题。”周建华望着她脖子上的雪魄寒光项链,谨慎地问:“你身上这套古饰是从哪弄来的?”
“借来的啊。”
“借来的?”
老爷子一脸愕然地望着周若倩。
不只是老爷子难以置信,在座的周瑾、周兰、付青瑶几个人,也都是差不多的表情,目光中充满了质疑。
“你蒙谁呢?”周兰训斥道:“当着老爷子的面还敢睁眼说瞎话,这可是妃之梦!就凭你的人脉,谁能把这么珍贵的东西借给你?”
“凭我的人脉,当然借不到妃之梦,这是赵平帮我借来的。”周若倩望着老爷子,一脸自豪地说:“爷爷,我知道你第二个问题想问什么。是不是想问我这首《广陵散》是谁教的?实话告诉你们吧,这也是赵平教我的。”
谁也没有想到,这堪称奇迹的两件事,居然都跟赵平有关。
大伙扭头望过去的时候,赵平正与张子安谈笑风生,没顾及到这边。不过这并不影响到赵平的个人魅力。周兰那忌恨的眼神,冷得跟冰刀一样。
当然。
有人忌恨,自然也有人赞赏,老爷子的目光已经说明了一切。
老爷子不是在欣赏一个青年人,而是在欣赏一个神一般的人物,是在欣赏一个传奇,这种全新的认知,已经推翻了他之前的所有判断。
“我的石头君就是这么强大,事实摆在这里,由不得你们不信。”周若倩不置可否地说:“说句你们不爱听的话,以他在古琴上的造诣,就算是奶奶在世也不一定能胜得过他,顶多打个平手而已,绝对的宗师级别。”
“短短几天时间,能你把教得这么厉害,我相信他在琴艺上的造诣,确实是已经达到出神入化的地步。”付青瑶惭愧地感慨道:“人外有人啊。”
“嗯。”
老爷子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一个还在北大读书的年轻人,如果仅是创立出一个育东方,那只能说明他在教育领域有天赋。但是,要借到妃之梦,没有强大的人脉是办不到的。还有他在古琴方面的造诣,也是强到了令人叹为观止的地步。
想起赵平之前在酒垆与无雪起冲突时所说的一句话,竟叫无雪先去打听打听这御湖山庄的主人是谁,然后再确定有没有资格赶他出去。
现在看来,他并不是在吹牛。
御湖山庄的前主人是崖师。而崖师是一代古琴大师,同时也是已故老太太江雨岚的师傅。在这个时代,只有崖师的传人会弹失传版的《广陵散》。那么毫无疑问,这个赵平就是崖师的关门弟子,与已经故的老太太江雨岚同承一师。
他不仅继承了崖师的琴技,也继承了崖师的御湖山庄。
想到这,老爷子激动地端起桌上茶杯一饮而尽,随后又训斥周兰:“你这个叽叽喳喳的毛病该改改了。看看你女儿交的是什么朋友,再看看倩儿交的是什么朋友!你也好意思在这质疑这个诋毁那个?”
“我……闭嘴就是了……”
五十多岁的周兰,被训得低头耷脑,连大气都不敢吭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