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传来剧烈咳嗽声,云千寻知道,这是水禾苗的儿子。
水禾苗过世的丈夫,早些年也是体弱多病,把家给拖累穷了。现在儿子又病了,剩下的,只有三间破屋子,还有这群羊。
正说着,水禾苗拎着一把尖刀出来,把三人吓一跳。
云千寻连忙问:“苗苗,你想干什么?”
“说了给你们做好吃的啊,今天,全羊宴!”
水禾苗将袖子卷起来,露出粗壮胳膊,几个健步就迈进羊圈,随后揪住一只老羊的羊角,使劲给拖了出来。
“不用这么破费,随便吃点就行。”云千寻连忙摆手,家都穷成这样了,还要宰羊,感觉自己是来帮倒忙。
“就是啊,大姐,不用客气,我们……”
咚!噗!
麦小吉还没说完,老羊被水禾苗一把放倒,左腿膝盖压在羊身上,手起刀落,用盆接住血。
三个男人都倒吸一口凉气,都没杀过羊,也没见过下手这么利索的。
“大姐,你还真是能文能武啊!”麦小吉夸赞道。
“哈哈,这是神的安排,让我身体健康能照顾他们父子二人。我男人瘫在床上三年,要没力气,怎么伺候他,对不对?”
水禾苗手法娴熟地给老羊剥皮剔骨,还喊儿子帮忙,将一些内脏还有部分肉,包了三份,给其他困难的村民送去。
水禾苗的儿子健康状况堪忧,二十出头,似乎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妈妈怎么吩咐就怎么做。
“秋原啊,像他爸,体格从小就不好。小时候得过一次肺病,到现在还没治好,好像还变得严重了。人就是命吧,我把他交给神,神什么时候带走,我也不会埋怨。”
说到这里,水禾苗忙碌的动作滞缓了下,她所信仰的神,还是没能打消一个母亲想把儿子长长久久留在身边的念头。
篝火架起来,吃着香喷喷的烤羊肉,有淘气的孩子闻到香味儿寻过来,水禾苗也会大大方方给他切下一小片。
秋原胃口欠佳,吃了一点嫩肉,又回屋躺着去了。
“大姐,这里一共没多少人家,怎么不想着搬到镇里去住?”麦小吉问道。
未语先笑,水禾苗在围裙上擦擦手,笑道:“一听就是不缺钱的,这里的房子又老又破,根本没人买,镇上的房子多贵,听说一套就要十万块呢,真吓人。这里就几十户人家了,都是走不出去的,抱团取暖罢了。”
“苗苗,以后有什么打算?”云千寻问道。
“我哪有什么打算,活一天是一天呗!哈哈,这块又烤好了,瞧瞧,正在流油呢,小吉,来,给你。”
“大姐,你在这么封锁的村庄里,怎么结识的云千寻?”孔群打听道。
“那个时候,不是有报纸吗,有的角落里就有交友信息,我就试着写了封信,没想到寻寻还给我回了!唉,一晃,这么多年过去,那个邮筒还在,不过写信的人却是越来越少。”
随着交流沟通,麦小吉意识到,人不可貌相,水禾苗的文学修养还真是不差,拥有廉价旧书一大箱子。
值得一提的是,正因为生活单一,水禾苗养成了的好习惯,而且还是那种反反复复的习惯。
读书百遍,其义自见。水禾苗说,自己那箱子藏书,几乎都能背诵下来。因为,实在不知道读了多少遍。
直到现在,水禾苗每天放羊的时候,都会带上一本书,哪怕是早就倒背如流。而她,这些年,最快乐的事情,就是接到云千寻的信,通过他优美的描述,看到外面精彩缤纷的世界。
“惭愧,我该多给你写些信的。”云千寻说道。
“咱们都有了各自的家庭,我也很少给你写信。”水禾苗说道。
“苗苗,我收入也不高,这是两万块钱……”
“哈哈,我怎么能要你的钱呢,不收,绝对不收。以后遇到好书给我邮一本就好了。”水禾苗表现很倔强,坚决不收钱。
云千寻也推搡不过她,只好先收起来,水禾苗又说道:“你能来看我就很开心了,晚上光线不好,我明儿再把石头拿出来,要帮我卖点儿,我好好谢谢你。”
“大姐,你读的最多的一本书,是什么?”麦小吉问。
答案出乎所有人意料,是《孙子兵法》!水禾苗还即兴背诵几段,对其中释义侃侃而谈,很有实践性。
“月牙村埋没了一位才女。”云千寻唏嘘道。
“哈哈,在哪里不一样。”水禾苗不以为然。
“大姐,你为什么最喜欢读孙子兵法呢?”麦小吉不解问。
“因为,开始看不懂啊,那就一遍遍看,一遍遍琢磨。后来啊,我在一次放羊的时候遇到狼,就突然想明白了,这是在教人用兵打仗啊!”水禾苗正色道。
大家都笑了,在放羊时悟出兵法真谛,还是头一回听说。
“你们别笑啊,管人管羊不都得管吗?你放羊,那得摸清它们的脾气,否则都不听你的,那不是知己知彼吗?再比如遇到狼,如果是一匹狼,就可以尝试对战,巧了还能杀了它,如果是狼群,那就赶紧跑。兵法里写的明明白白的,敌则能战之,少则能逃之,不若则能避之。还有,羊群里总有个别极不听话的,那就给它制造点困难,让它体会下陷之死地然后生的感受,以后,就变乖了。”
“咱们嘴里吃的这只老羊,又该套用哪一条?”云千寻打趣指着烤羊问道。
“必死,可杀也!”水禾苗张口就来。
“你这理解得不对,书中的意思是硬拼不可取。”云千寻做纠正。
“这头羊已经老了,还用角顶我,早就想杀了吃肉了。”
“哈哈,还是因为馋了!”
和水禾苗聊天很愉快,她也喜欢听花花世界里的故事,好像自己也跟着经历了一般。
篝火已经黯淡,借助余光,水禾苗安排住宿,今晚她跟儿子一屋,三个男人,挤一晚。
伸手不见五指,这里的黑夜十分彻底,三个大老爷们挤一张床上,可以想象那幅场景,要多尴尬就有多尴尬。
孔群提出在地上睡,可惜水禾苗家中没有多余被褥,只能又闷闷回来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