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几天,除了回家拿些换洗的衣服和喂下莉莉之外,楚方几乎是全程二十四小时陪着钟庭月,检查、治疗、看病、吃药
在他的悉心照顾之下,钟庭月身体恢复得相当快,本来打算住院一周,但经过医疗组研究决定,提前一天出院。
“芜湖~~~”
“起飞!”
病房中,钟庭月特别高兴,终于脱离医院,回到自由自在的世界中。
“你注意点行不?”楚方无可奈何。
“不行。”
“ ”
楚方懒得搭理这个已经有神经病的女朋友:“我下楼缴纳费用,你自己休息会儿。”
见到钟庭月比了个OK的手势,他随即离开病房,护士带着他走到医院的VIP缴费处,他将银行卡递给收银员,轻轻一刷。
用川话来说就是:哦豁,将近六百万没了。
小小的一个阑尾炎,花了近六百万,但是他并不觉得亏,并且是今生少有的几次最具意义的大额消费。
相比于钟庭月的性命,区区几百万又算得了什么。
刷完卡,楚方旋即便准备上楼,下意识瞥了下一个角落,忽然间停住了脚步。
只见在那边缘角落的椅子上坐着一个中年男子,身着笔挺的西服,肩膀微微颤抖,仿佛承载了无法言说的痛苦,那张曾被岁月磨砺得坚毅的脸庞有泪水悄然落下。
那个中年男子在哭泣。
楚方向护士要了包纸巾,旋即走了上去,走到身前,将纸巾递给对方。
“谢 谢谢。”中年男子说话一顿一顿的,想要使劲压制心中的悲伤,但无奈眼泪还是从眼眶流了下来。
楚方没有说话,而是扯着一张又一张的纸巾,递到对方身前。
也许是哭累了,也许是发泄了心中的痛苦,中年男子停止了哭泣,但情绪依旧悲伤至极。
“谢谢。”中年男子尽力平复着心情。
“没事。”楚方说,“有什么事可以给我说说吗?”
“抱歉。”
“说出来总比闷在心里好。”
中年男子深深吸口气,再缓缓吐出来,只说了两个字:“好难。”
楚方没有说话,中年男子过了好久又说道:“我已经用尽了全部力量,为什么还是那么无力?为什么人活着那么难?为什么看不见一点希望?我唯一的父亲,生我养我,含辛茹苦将我养大, 我让他操了多少心,而到了晚年,我却无法给回报他,甚至我居然都无法拯救他 ”
“我这个做儿子的活在世上有有什么意义?养儿防老,他能把我养大,我却防不了他变老。真是可笑!”
说着说着,中年男子好像又破防了似的,眼泪又流下,伴随着抽泣声。
楚方一边扯着纸巾,一边轻声开口:“养儿防老,从本质上来是一桩交易,你将你和你父亲之间的关系定义为一桩交易,假如他听到的话,很会伤心的。他养你长大不是为了养老,而是见识了世界的美好,希望你也能看看世间的美好。”
“人终究会死,无论家财万贯,亦或者权势滔天,终究是要死的,谁也摆脱不了的归宿,而你只要尽了自己的最大努力便好了 ”
中年男子抬起头:“谢谢。”
旋即中年男子大步离开,而楚方看着对方背影,轻声说了下:“不谢。”
楚方也上楼,没一会儿便同钟庭月下楼,走到疗养院,一眼便看到了那对老夫妻。
住院这几天来,楚方和钟庭月最大的收获便是结识了那对老夫妻,年龄隔代的两对情侣竟然聊得到一起,并且三观趋同。
这是非常难得的。
他俩准备出院,也当和二老告个别。
见到了他俩,老夫妻相当高兴,依旧是带着灿烂的微笑,好像自认识以来,从没有在二老脸上看到别的神色, 摆着手:“小楚、小钟你俩来了。”
“嗯。”钟庭月走到身前,“刘奶奶,陈爷爷,我们准备出院了。”
“好好好。”刘太太开心点头,“总是待在医院也不好,到处都是药水的味道。”
陈爷爷也点头:“这些天来,认识你们真的很高兴,在踏入棺材之前还可以结交到你们,我死了都值得。”
“嗨,别说这些,你不是说过,自己要长命百岁嘛。”楚方说,“对了,我们加个联系方式吧。”
二老互相对视,陈爷爷叹了口气,摇头:“算了,相逢何必曾相识。”
钟庭月想要开口,楚方拉住了她,说道:“好,听你的。”
“对了,你们等我一会儿。”老太太一拍脑袋,好似想到了什么,丢下老大爷,赶忙往医院里面而去,留下一头雾水的三人,片刻之后,只见老太太拿着一个黑色塑料袋走近,将其交给楚方,说:
“那天晚上,你说那糖很甜,那是我们老家做的农家糖,魔都买不到的,因此我托人买了些,送给你了。”
“陈奶奶,我们 ”
楚方打断了钟庭月的话,接过那黑色口袋,笑着说道:“陈奶奶,那我就收下了。”
陈奶奶脸上带着笑容:“好,我就喜欢小楚这个性格。”
楚方和钟庭月二人陪着二老聊了一会儿,转眼间便夕阳西下了,二老不舍地催促着二人离开:“你们赶紧收拾东西准备离开,天快要晚了。”
望着他俩身影消失的方向,二老看了好久好久,仿佛陷入呆滞了一般,只听到老大爷那浑厚的声音:“他俩出院了,我也该出院了。”
陈奶奶沉默了十来秒钟,那灿烂的面容终究浮现了痛苦,仿佛在挣扎着某些事情一样,但最终以声若蚊蝇的声音回复:“好。”
老太太整个人好像老了很多,慢慢推着老大爷往病房而去。
回到病房,见到儿子、媳妇、孙子正在房间中,二人打起了精神。
“爸妈。”
“爷爷奶奶。”
“洋洋真乖。”三人向他俩问候,老大爷捏着小孙子的脸蛋,眼眶有些泛红,不紧不慢说道:“我决定了,准备出院。”
“爸!”儿子的声音尤为响亮。
媳妇也随之说道:“爸,我们有钱,可以治疗你的病。”
“我已经决定了。”老人的话很轻,但带着一种不可置疑的语气,好似觉察到病房中悲凉的气氛,心情犹如刀割,但以莫大毅力平复下波荡的心绪,说:
“哪里来的钱?把房子抵押了?把车子卖了?再去借钱?还不一定凑够治疗的钱,就为了我这条老命?你们家庭不要了?未来的几十年背上负债,洋洋的学习怎么办?我区区一个人连累了你们两代人?”
“我脸都不要了?!”
老人的语气平缓下来:“即使治疗好了,我都这个岁数了,身上带着一大堆的病,我又能活几天?我想回家,陪你妈过几天安生日子。”
“妈!”儿子的眼泪流了下来,向母亲寻求帮助,希望母亲说服父亲。
老太太用手帕擦拭了下眼睛:“听你爸的。”
家里,她做了一辈子的主,今天的主意交给了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