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村子已经晚上九点多了。
许弈回家简单带了些东西,安排着给苏博几天假期。由苏诗诗开了辆商务,一行人直接赶往江城。
年三十,高速畅行无阻。
车辆无论行驶到哪,入目也都是烟花璀璨,鸣声悦耳。
这种氛围衬着相对安静的车厢,让风噪都明显了许多。
许弈慢慢睡着了。
许茴蜷着身体,观察着路景,观察着身边的人。
她心情杂到了一定程度。
拿手机毫无视焦的机械刷着短视频,浏览着一则又一则的资讯。
这时,一个陌生的号码打了进来。
工作号,平时打进来的电话并不是很多,但一般情况下会接。
许茴关掉外音,摁了接听。
“许董,我是谢明学……”
名字熟悉,声音是个略微沧桑的女性。
许茴稍稍思索,确定了对方是谁。
是那个国宝级演员,艺术圈泰山北斗般的谢明学。几十年前网络封闭的年代,已是家喻户晓的人物。
许茴做电影起家,对这些人自是耳熟能详。
不过她并没跟对方合作过,也没有过接触。她只是出于尊重前辈,口气尽量委婉客气:“谢老,您找我有事?”
谢明学停顿片刻:“我也是不久前才从网络上注意到你,并打听过一番,下了好大决心才敢给你打这个电话。许董,你父母的名字是叫许文均和陈诺对不对?”
许茴攥了攥手机:“对。”
“你今年应该还没满四十二岁。”
许茴嗓子有些发堵,她身份证年龄是四十三岁,实际是没满四十二。
她隐隐有所预感,顾不上使用敬语:“你怎么知道这么清楚。”
谢明学:“我看过你很多视频,今天又从你这确定你父母还有年龄。”她表达也有些开始困难:“你,应该是我女儿。”
许茴:“大过年的,谢老怎么喜欢开这种玩笑。”
谢明学一些话说出来后,表达逐渐顺畅。
“我也算在社会上有点地位,现在的血缘检测手段又很精准,不会跟你开玩笑的。”
许茴沉默着,听她说。
如果一个阿猫阿狗跳出来冒充她父母,懒得搭理,可能还会让警方干涉。
谢明学是没冒充的必要。
她本身在圈子里地位超然,丈夫也是燕城本地人,背景同样不俗。
谢明学:“你在燕城么?我想见你一面。有些话当面说,可能会更好。”
见许茴不语。
谢明学只能继续:“我老家是燕城的,因为父母去世的早,被我舅舅从小领养,定居的江城。我跟许文均是高中同学,那年代是没有恋爱不恋爱的说法的,你就当我俩是最好,最有默契的同学和朋友……后来许文均家里出事辍学,就此除了书信来往,基本算断了联络。”
“半年后我就考进了燕大艺术系,联系就更少了,我也因此在燕城认识了你的生父……他家庭比较好,我们俩恋爱不久后,他就跟父母一块迁到了M国,并且我也没办法再联系到他。更严重的是,我发现自己怀孕了……那会不像现在这么开放,未婚先孕对女人的打击是毁灭性的,况且我还是个学生。”
“我实在走投无路,也不敢跟家人亲人谈到这些。只能去找相对比较信任的许文均,跟他说了这件事……”
许茴意外的平静,且插话道:“你是听说他有钱了,想辍学嫁给他对吗?没想到的是人家已经结婚,并且夫妻关系很好。你拿感情绑架不成,就退而求其次的让他帮你想办法!”
谢明学窒声片刻:“他妻子身体有些问题,当时的医疗水平几乎没法解决。我们就商量着,我这边办理休学,他在当地把一切协调好……等我生下你之后,顺理成章的成为他的孩子。他唯一的条件就是,以后永远不再联系,不见面,他答应我会拿你当亲生的对待……”
“我这些年一直都把这件事记在心里……”
许茴再次打断:“有苦衷,我听出来了。那么火的名人,嫁的又好,当然不想有一丝风声传出去。现在年龄大了,无所谓了,孩子也还算有出息,有遗憾了对吗?我也是这种心态,很遗憾没能最后时间陪在两人身边,没照顾好他们唯一的儿子……你不用解释什么,我不会恨你,也不会对你有什么特别的看法。我得谢谢你让我能在那种充满爱的家庭里长大,跟着他,比跟着你生活一定好了很多。”
谢明学声音有些颤:“咱们能不能见一面。”
“可以,等我有时间再说。”
谢明学:“你不好奇你生父是谁?”
“那年代有本事全家转国籍的,我基本没多大好感。所以我并不好奇,也不在乎他是谁,你更不用跟我说。谢女士,我现在疑惑你联系我的动机。是真的遗憾从来没见过我本人,还是在替我发愁我的商业帝国归属。”
“你误会了。”
许茴:“误不误会,我已提前立好遗嘱,我本人都没法更改的遗嘱。以后我的一切,只会是我弟弟的。你要是因为钱才想到联系我,会失望的。”
谢明学:“我欠你,欠许文均一家……可你年龄才多大,怎么能立遗嘱。”
“这就不劳你费心了。”
许茴摁挂断,抬手随意拭了下眼角。
这个电话跟她个人所有猜测都对上了。
连鉴定都不用做,她就百分之九十九确定谢明学说的都是事实,自己也真的是她女儿。
她由此想通了更多细节。
母亲对自己的疼爱和纠结,父亲的无奈和无言。
母亲是内疚没法帮自己心爱的男人生个孩子,不得不养着丈夫前女友的女儿,为此妥协,痛苦。
父亲完全出于好心,想两全,事后或许才意识到不妥。
许茴相信父亲绝不可能在婚后还对谢明学抱有不切实际的想法,他的为人,品行,她不配。
失神着,她视线无意碰到了一双眼睛。
许茴这才发现,许弈早就醒了,可能还听清楚了她刻意压低声音的电话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