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大出乎陈昭的意料，最后一封信，只有短短一行。
“良知只是个是非之心。”
陈昭盯着那张纸发呆。他甚至怀疑最后一封信是莫名其妙混进来的。别的信一开头都是称呼自己的名字，又臭又长地说上一大堆，花言巧语巧舌如簧，但是这封信居然什么称呼都没有，只有一句话。
不过虽然只有一行字，这封信倒是引起了陈昭的注意。前面那些信的笔迹他已经看过了，所有中文书写的信，笔迹都有类似之处，很可能出自同一人之手，或者说是同一种机器、同一个软件书写的。
但是这最后一封信，字体大变！非但和前面那些信的字体不一样，还非常奇怪，字非常绵软抖动，不像是正常状态下写出来的字。很像是醉汉、濒死之人、重伤员写的，或者是左手书写、在失重环境下书写、用奇怪的笔书写等等，也容易出现这种绵软抖动的字体。
“良知只是个是非之心”
这句话陈昭倒是知道，而且印象深刻。
去年这个时候，陈昭逛罗布泊大学的书店，在里面发现了一本王阳明的《传习录》。
王阳明是中国明朝大名鼎鼎的一号人物，战功显赫，文采斐然，弟子众多，创办了“阳明心学”，影响极其深远。尤其在日本影响巨大，学者高濑武次郎称：“维新诸豪杰震天动地之伟业，殆无一不由于王学所赐予”。
因为早有耳闻，陈昭就把那本《传习录》从架子上拿下来，翻开第一页，就是这句话：
“良知只是个是非之心”
当时陈昭的感觉是“开篇雷击”，分明是毫不华丽的短短一句，但是那一刻陈昭突然内心震动，觉得有许多深远的意思从书页中涌动出来，但当自己想要去捕捉，那些意思却又突然消散，什么都不剩。于是他对着这句话发了几十秒的呆，深深印在了脑子里。
没想到，一年以后的今天，自己又在这里见到了这句话，还是以这种“未来人书信”的诡异形式。
未来人写这么一句给自己，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陈昭皱起眉头，有种想骂人的冲动，好不容易传封信过来，却不解释清楚，非得弄的神神叨叨的，让自己猜，猜你妹啊！
谜语人都该死！
未来人都这么拐弯抹角的吗？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指望着最后一封信给自己答案的奢望破灭了，陈昭情绪暴躁，他甚至有点后悔自己搞了这么一个未来人茶会，弄到了这么多一堆糟心的信件。
有时候人知道的越多了越难受。
看看表，已经过了茶会的时间，应该是安全了。
陈昭把信都夹回书里，从马桶上站起来。在隔间里待了这么久，腿都坐麻了。
陈昭一瘸一拐地打开厕所门，从隔间走出去。和一位女同志四目相对。
女同志瞪圆了眼睛看着他，张大嘴巴，表情震惊。
陈昭皱皱眉头，心说你个女同志大惊小怪什么？虽然我成就很高，是实验基地里数一数二的香饽饽，但是我还是要亲自来上厕所的嘛！
陈昭心慌意乱，也懒得理她，朝她点点头算是礼貌地打过招呼了，夹着书走出厕所。
一路返回办公室，打开门，办公室里空无一人，桌上的茶杯还是满的，一切还维持着自己走时的样子。看来自己在厕所里的这段时间，并没有未来人造访。
他又坐下来，拉开办公桌抽屉，把所有的抽屉认真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别的信件或者从未来送过来的东西。
绕着自己的办公室走了一圈，查看各个角落。
十分钟后陈昭确定了，别的什么都没有，只有书里夹着的那十封信。这就是未来人给自己的全部信息。
陈昭坐在椅子上沉思了很长时间，视线忽然落在那本书上。
十封信都夹在书里。
这本书是编辑斧子送过来的礼物，那么这些信是什么时候出现的？斧子知道这些信的存在吗？
陈昭突然找到了一个调查方向，他得知道这些信具体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这个想法一下子使他振奋起来，或许问问斧子能得到一些关键信息。陈昭赶紧摸出手机，找出斧子的微信，给她发消息：
“斧子斧子，你寄给我的那本书，书里夹了信吗？”
发完消息，陈昭就默默地拿着手机等待。
编辑是份很辛苦甚至有点苦逼的工作，几乎要保持24小时在线，不停地审稿子改稿子，处理手底下成百上千个作家的消息。以前陈昭在斧子手底下写网络的时候，无论凌晨几点发消息，斧子都是秒回，最长不会超过半个小时。以至于后来陈昭产生了一种疑问：斧子到底睡不睡觉？这个疑问迄今为止也没有答案。
可是，这次发消息过去以后，编辑斧子那边一直没回复。保持死寂。
这很不正常。
陈昭等了足足半个多小时，还是没动静。
他以为斧子在睡觉，于是就先忍着没打扰。
怎么说也是亲编辑，互相体谅，这年头从孩子到大人都缺觉，饱觉贵过金，不要叨扰的好。
陈昭给自己沏了一壶茶，吹着杯子喝下去。茶里的一些成分有镇定安神的作用，之前陈昭破译魔密的那段时间，压力大的要命，从网上买了很多抗压药和抗压糖吃，吃的时候，陈昭就习惯性地看配料表成分表，想知道这些抗压药和抗压糖何以如此昂贵，结果发现里面很多的茶提取物。
喝了大半壶，心情可算是稍微平复一些了。
陈昭想到，虽然那些信件都事关重大，但是自己没必要着急，都是发生在未来的事，火烧不到自己屁股上，人生还有大把的时间可以慢慢考虑和调查这件事。
在陈昭这个年纪的年轻人，总以为自己会永远活下去。很少有人意识到自己随时会死亡。
喝了一肚子茶，竟然有点困了。陈昭出了实验基地，坐专车回家，倒头就睡。
希望自己睡醒之后，能看到斧子的回复。
（稍后还有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