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冬雪飞扬,琼花漫天,破旧的庙宇四处漏风。
屋檐下积雪堆积成了厚厚的一层,踩上去吱吱作响。
小丫头穿着破旧的棉袄棉裤,小脸冻得通红,嘴唇也被冻得乌紫,却依旧乐此不疲,蹦蹦跳跳的走着。
推开厚重的殿门,狭窄的小木板床,歪歪扭扭的小木凳,架着一口小锅,地上摆着两只破碗。
若是再加身上的比她还大的背篓,就是她全部的家当。
可她一个人还是过得很开心。
晚餐是那一小锅白天从集市上捡来的菜叶乱炖,加上狗嘴里抢来的两块大肉。
果然到了新年,人的运气就是好一些,今天终于有肉吃了。
她盘腿坐在床上,看着面前咕噜咕噜冒着热气的小锅,不停地搓手哈气取暖,眼底满是期待,好久没吃肉了,今天终于可以痛快地吃一顿了。
神像前的香案上是两个漆黑的木牌,那是小丫头父母的牌位。
“砰”
一声闷响,黝黑又干瘦的小女孩慌张地跳下床,想要保住自己的小锅。
是肉的香味引来的山里的野兽?是官府的士兵围剿杀人抢劫的马匪?
亦或者说,来的根本就不是人!是传说中的鬼。
小小的脑袋瓜里仔细思索着所有的可能,最后唯一的一点就是后悔。
后悔为什么没有在回山的路上直接把肉吃掉?
到头来,之前这肉又变得好烫好烫,吃不进肚子里。
就这么,在伤心,后悔,疑惑之间不知不觉过了好久。
她才敢一点一点挪到窗下,顺着窗户上的破洞,探出半截机灵的小脑袋,偷偷摸摸地看着外面的情况。
夜色深沉,天上繁星满布,偶尔几颗零星的星辰,像是顽皮的精灵,调皮的眨着眼睛,忽明忽暗的光影,照射在她那张稚嫩的小脸上。
“那,那是个人吗?”
小丫头歪着脑袋看向倒在雪地里的那道白色身影。
纯洁的白衣,如云似雪,飘逸出尘,俊美如画。
叶尘渊仰面躺在雪地里昏迷不醒,修长的墨发凌乱地压在身下,眉毛微蹙,俊朗的五官笼罩在一片冰霜之中,透着淡淡的冷漠和孤独。
“好,好好看。”
她惊叹出声,心脏砰砰直跳,捂着嘴巴,眼睛瞪的滚圆,不知所措。
她从未见过如此好看的男子,即使是在睡梦中,完美的侧颜依旧令人怦然心动,美得不可方物。
不由得想到娘亲还在的时候,曾经说过。
要多给婉儿攒些钱。
让婉儿长大以后娶一个俊朗潇洒,风度翩翩的郎君。
每次这个时候爹爹都会抱起她,捏着她的鼻子,告诉她说,别听你娘亲的,天底下长得帅的男人最会骗人了。
那么这个男人,又为什么会在这里呢?
小丫头紧张兮兮地盯着雪地里昏迷不醒的叶尘渊,小心肝扑通扑通直跳,小手指紧张的绞在一起,紧张的不行,不知道该不该去救呢?
万一是坏人怎么办?
万一抢她的肉吃怎么办?
她咬着手指,纠结的不行,犹豫再三,还是无法看着一个人眼睁睁死在面前。
小丫头迈动着干瘦的小短腿,一步一步走近叶尘渊
小心翼翼的蹲下,低头看向这个陌生的男人,乌溜溜的大眼睛里写满了担忧,小手伸出,试图碰触他的身体,但是又怕自己会弄疼了他。
“好冷啊”
她轻轻地摩挲着叶尘渊白皙的脸颊,忍不住发出一声轻喃
“不行,这样下去一定会冻死在雪地里的!”
咬了咬牙,她撸起袖子,伸出乌黑的双手死死抓住男人的大手,一点一点将其拖回破庙里。
她的力量太小,双腿乱蹬,使出吃奶的劲儿才勉强将叶尘渊拖进来。
“呼呼……”
破庙里,瘦弱的小丫头一屁股坐在地上,小脸憋的通红,拳头轻捶着胸脯,不断地喘息着,看着已经被冻僵的叶尘渊,眼里闪过一抹心疼。
“大哥哥,虽然不知道你是谁,不过,喝点肉汤就不冷了!”
她从地上拿起一只破碗,用衣袖反复擦了两三遍,从那缺了一角的砂锅里舀了半碗肉汤,递到叶尘渊的嘴边。
“大哥哥?大哥哥?”
听到呼唤,叶尘渊的眉头皱的更紧了,脸上的表情像是在挣扎,但是却始终没有清醒过来。
小丫头心一横,先用嘴巴试了一下肉汤的温度,左手扶起叶尘渊的头,右手硬生生地将叶尘渊的嘴巴掰开,把半碗肉汤灌了进去。
“呼呼”
做完这一切,她喘息的更厉害,一双小手撑着膝盖,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心绪。
不一会儿,小小的脸上泛起两团红晕,像极了春水烫开的桃花,莫名浮现少女的羞涩粉红,有些不敢去看叶尘渊。
只觉得眼前的男人真是好看,就连昏迷时,都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高贵优雅和尊贵。
“大哥哥生得这般好看,莫不是天上来的仙人?”
“啪嗒!”
金属落地的脆响,惊起了小丫头的注意。
她慌忙抬头看去,还以为刚才说的话被听见了,却见叶尘渊翻转过身,腰间两大袋鼓鼓囊囊的荷包滚落在地。
一袋装满了铜钱,另一袋全是白花花的银子。
袋口微张,银锭和铜钱散落了一地,在夜空下,闪烁着耀目的光芒。
小丫头看傻了眼。
这,这也太多了吧?
能换多少肉吃啊,她都吃不完,还能做好多好多漂亮的衣裳。
甚至从今以后都不用再忍饥挨饿。
她咽了一口唾沫,不知道该捡哪一个。
视线在铜钱和银子中间打着圈,最终却只摸走了十几枚铜板。
捡了钱,小丫头兴冲冲的跑出破庙,在雪地里撒开脚丫子狂奔,直奔山下的某处店铺。
“爹爹,娘亲,婉儿有钱了!”
“嗯?有意思!”
破庙里,叶尘渊缓缓睁开眸子,看着眼前这一幕,唇角勾勒起一抹玩味的笑容。
这小丫头倒有趣的很,这么多的银子放在面前,却偏偏只拿走了几个铜板。
是本不愿偷盗,才只拿了一点,还是担心拿了这么多的银子万一露了财,会引来祸事。
但无论如何,这么急切地冲到山下,是想去买些什么呢?
狂风凛冽卷的碎雪纷扬,冰凉的月光斜切而下,像一把接着一把的银刀割着世人的血肉,转眼便淹没了那娇小的身躯。
只留下一串又一串的脚印,在寒冷刺骨的山路上,渐行渐远。
过了许久,破庙外。
小丫头顶着风雪艰难地迈动着双腿,双手搂着胸口,保护着好不容易买来的“珍宝。”
到了大殿门口。
她慢悠悠地蹲下身子,双手捧起一把厚实的积雪,慢慢的敷在右脸颊上。
仔细一看,不知是被谁打的,小女孩的右脸上落着五条鲜红的指痕,指痕深深凹陷,宛如五条狰狞的刺虫,扭曲残忍的肆意爬行。
周围的皮肤肿起,泛着不正常的红,雪花触碰到伤口的瞬间,仿佛都被那热度融化,化作细流沿着她的脸颊缓缓滑落。
但她却像是毫无感觉般,继续用雪覆盖在右脸颊上。
反正这几年乞讨早就被打惯了。
来来回回用积雪敷脸好几次,直到整个右脸都化作一样的红,伪装成不是人祸,而是天灾风雪吹奏的伤。
小丫头才停止手中的动作,深吸一口气,打起精神展露笑颜,推开厚重的殿门。
“爹爹,娘亲,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