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儿,你来了。”
看到上官云锦的出现,秦狄终于看到了希望。
“有没有受伤!”
上官云锦面露担忧,双眼上下打量着秦狄。
“不必担忧,朕无碍。”
即便秦狄故作镇定,上官云锦依旧从苍白的脸上看出他此刻并不好受,万幸没有性命之忧,悬了几天的心,终于落地。
看到面前人不人鬼不鬼的怪兽,上官云锦柳眉蹙起,最后的注意力,还是停在了青雉的身上。自己无时无刻都在牵挂着他的安危,他倒好,身边总是会出现些莫名其妙的女人。
“来人,即刻保护皇帝离开。”
上官云锦心中虽有不悦,却并未多问,一声令下,锦衣卫快步上前,准备保护皇帝离开。
“且慢,带着雄风一起离开。”
说话间,秦狄看向雄风,有了锦衣卫的支援,雄风的压力减轻了许多。此刻的雄风依旧在最前面与那些黍人交恶,不知何时,身上沾染了不少鲜血,不知是它的,还是黍人留下的。
“雄风,回来。”
听到秦狄的呼喊,雄风在锦衣卫的掩护下,从容的撤了下来。脸上那副凶恶的表情,在看到上官云锦后也消失了。
少了它在前面厮杀,锦衣卫终于可以放开手脚,一支支弩箭从弓弩中飞射而出,将近百名黍人成为活靶子。
众人簇拥着皇帝从迷宫内退出后,夜幕已经黑了下来。他们出来的时候,依旧有锦衣卫和天子卫队,在里面与黍人厮杀。
为了安全起见,范老亲自带队,驻守在通往迷宫的入口处,直到里面的人全部退出后,百名弓弩手严阵以待,只要看到黍人的影子,当即射杀。
天子卫队在湖边整理出一块空地,搭建起临时营地。
他们此行目的是寻找皇帝,并未携带营帐,所谓的营地,不过是在一片空地上搭建了几张木床,极其简单。
火光的映射下,青雉静静的躺在木床上。从范老口中得知,她没有生命危险后,秦狄紧绷的神经也逐渐放松。
上官云锦轻轻拆开秦狄身上的布条,看到他后背狰狞的伤口后,怒火当时就冲了上来。
“将洛依带过来,本宫要亲手杀了她。”
“别别别。要不是她救朕,朕早就死了。背后的伤,是朕跌落悬崖时,不小心砸在了树上,正因如此,才勉强保住了一条命。”
秦狄话音落下,上官云锦更气了,一把将手中布条扔在脚下,怒道:“若不是她,何至于会跌落悬崖,若不是她,你何至于会前往南疆,依本宫看,她就是罪魁祸首。”
“并非是你想的那样,跌落悬崖是朕失足。她本意是想将朕拽上来,可是力气太小,反而被朕带了下去。跌落悬崖后,朕昏迷不醒,是她赶走猛兽,救了朕。这两日如果没有她的照顾,你看到的可能就是朕的尸体了。”
“娘娘,现在已经找到陛下,且陛下平安无事,此乃一大幸事。如何处置洛依,不急于一时,即便多留她几日,又有何妨。”
范老不愧是秦狄的贴身侍卫,虽然他也很想杀了洛依,但也只是想想。既然此刻皇帝已经表露出态度,他必会无条件拥护。
“当初怎么不直接摔死你。”
普天之下,也只有她敢这么说。上官云锦确实很生气,很愤怒,但她并非不识大体。从那么高的地方跌落下来,还能够平安无事,已经是奇迹了,还能有什么奢求,自己的男人,自己惯着呗。
不过想到秦狄护着洛依说的那些话,心中就气,故意将秦狄推倒在床上,看到背后的伤口,心就又软了。
“范老,取金疮药。”
接过范老送来的金疮药,小心翼翼的将药粉均匀洒在伤口处,重新包扎。
距离他们不远处的洛依,眼眸间闪过异样。刚刚他们的交谈,一字不漏的传入耳中。
尤其是听到秦狄有意为自己开脱时,心中泛起一个异样感觉,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形容。
“你的伤势如何?”
就这洛依愣神的功夫,身后伸过来一只手,手中递来一张面饼。
“是你?”
洛依侧目,站立在面前的人,穿着一件黑斗篷。除了梁一,整个十万大山再也找不到第二个如此装束的人。
“是我。”梁一耿直的回答,将手中食物递到洛依面前:“你能活下来,我很意外。”
洛依闪露出无奈笑意,对他递过来的食物并没有推辞,放在嘴边轻咬一口,脸上闪露苦笑:“我也很意外。”
她口中的意外,似乎暗有所指。梁一对此也并未表态,默默的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西华山已经被攻破,无一生还,今后有什么打算。”
得知这个消息的洛依,稍微停顿一下,随后又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吃着手里的面饼。直到嘴里的食物咽下去后,洛依缓缓开口。
“你本就不是南疆人,做出任何选择,都没错。这两年,你为我做的事情,我都清楚。我会求他,给你一条生路。”
斗篷下的那张脸轻轻扭过,望着面前的女人,嘴里吐出三个字:“你变了。”
“有吗?可能吧!”
洛依自嘲的说着,双眼下意识的看向不远处的秦狄。
细小的动作,又岂能逃得过梁一的眼睛:“归降他,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梁一的话传入耳中,洛依将目光收回,望着手中剩余的半张饼,陷入沉默。
韩霆带着锦衣卫,来到里两人近前,洛依心中一紧,却听韩霆开口道:“梁一,随我来,陛下要见你。”
不知为何,得知他要见的人并非自己而是梁一时,心中明显闪过落寞。自他从里面出来后,两人尚未说过一句话。
“你就是梁一?”
秦狄望着面前的斗篷男,对他并不陌生,早在追赶洛依时,他就在队伍中。那时已经猜出他是华夏人,没想到他就是梁一。
“梁一剑。”
他并未隐瞒,大方承认了自己的身份。他身边的锦衣卫都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存在,已经没有隐瞒的必要。
“你可真让朕好找啊!沙哲是你杀的?”
“是。”
“杀了他,为何不去找朕请功,反而藏匿在南疆?”
“当初杀他,只为自保,迫不得已而为之。找汉帝邀功,我梁一做不出那卖主求荣之事。”
此话一出,境界直接升华。
无论江湖还是官场,弑主求荣都会被视为大忌。
弑主与弑主求荣,只有两字之差,其中所蕴含的含义完全同了。
虽然弑主也会被视为不忠,却有一个前置条件,那就是追随的主人是什么样的人。
杀的是忠正之辈,必会成为人人唾弃可诛之的败类。杀的若是奸佞小人,甚至会成就个大义灭亲的美名。
沙哲在汉军眼中,本就是该死之人。所以诛杀沙哲,以汉军的阵营看,梁一此举就是大义灭亲,为民除害的举动。在沙哲的追随者眼中,此举才是大逆不道。
世间的事本就如此,同一件事情,由于阵营不同,立场不同,产生的观点自然会有所不同。
“南疆神女洛依的两次逃脱,想必都是你在出谋划策吧。”
“是。”
“梁一只是助我逃脱,南疆与大汉之战,他并未干涉。”
不远处的洛依,一直在凝神听着他们的交谈。听秦狄突然提到自己,她并不想因此连累梁一,故此口中高呼。
洛依的话音刚刚落下,负责看守她的锦衣卫呵斥道:“放肆,再敢滥言造次,小心你的脑袋。”
锦衣卫的呵斥,洛依双眸看向秦狄,口中冷言道:“哼,有本事你们就杀了我!”
不得不说,洛依的这句话,确实带有一定的情绪。即便她知道秦狄刚刚为自己开脱,现在依旧想看看他的态度。
“将她带过来吧。”
秦狄的话说的不紧不慢,也并未掺杂任何感情色彩。
范老的示意下,锦衣卫将洛依带到皇帝近前。
“怎么,你有话要说?”
不知为何,面前的秦狄此时就像变了个人一样,面对他的询问,洛依突然感觉的一股无形的压力。
“你我之间的争斗,与他没有任何关系。他并未协助南疆对付你们,不愿与你为敌,甚至多次劝说我归降。”
洛依深吸口气,毕竟梁一协助自己铲除了不少异己,如果秦狄就这样将他杀了,确实有些不忍。
秦狄默不作声,只是在她脸上扫了一眼,这才不紧不慢的询问道:“说完了?”
“说说完了。”
洛依故作镇定,在众人的注视下,她明显感觉到一股寒意,确切的说,那应该是一股杀意。
这股杀意并非出自秦狄,而是身边的锦衣卫与天子卫队,他们都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人,身上本就带着杀伐。洛依是南疆神女没错,但是从未上过战场。
更重要的一点,那就是南疆一群散兵游勇,与大汉的军队有着天壤之别。洛依从没有如此近距离的接触过真正的军队,现在站在她面前的,是令人闻风丧胆的锦衣卫和杀人如麻的天子卫队,感受到杀意实属正常。如果知道他们过往经历和战绩,她感受到的便不再是杀意,而是恐怖。
觉察到洛依言语间似乎有些异样,秦狄的语气也缓和了许多,拿起上官云锦放在床边的那个装着金疮药的小药瓶,随手扔向范老。
“她小腿上的伤,乃救朕时所留,找人替她包扎一下。”
“诺。”
范老抬手,接下半空中飞来的药瓶。
“不必了。”面对秦狄的好心,洛依直接拒绝,话音未落,便感受到秦狄略带寒意的目光投向自己,下意识的改口道:“我自己可以。”
秦狄的目光再次投向梁一,直言道:“越国被朕所灭,沙哲之死,你多少有些功劳。而今十万大山也将纳入我大汉版图,你又该如何?”
“梁一的这颗人头,汉帝若要,尽管拿去便是。”
得到这样的回答,秦狄眉头微挑,嘴角泛起笑意。“朕若不要呢?”
“十万大山内搭建一木屋,从此不问世事。”
“隐居于此,也算得上是世外桃源。不过十万大山已是朕的地盘,你现在还是越人的身份吧!”
“不知汉帝此话何意,还请明示。”
“你曾身为沙哲近卫,难道真的甘心在这深山老林荒度余生?当初沙哲的人头送到朕的面前时,朕就派遣兵士去救你,可惜啊,你是没有给朕留下任何痕迹。”
“朕向来惜才。人生在世不过百十载,与其深居在山林,倒不如轰轰烈烈的去实现你的价值。男子汉大丈夫,岂能尽如人意,些许磨难之后,才是璀璨阳光大道。”
秦狄的一段慷慨陈词,没说一句让梁一归顺的话,却处处透露着让他归顺朝廷的意图。
“既然知道我曾是沙哲近卫,难道就不怕我会对你不利。”
“呵呵,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朕知道你心中之志,而你需要的只是一个机会。这个机会,朕愿意给你。”
当面得到秦狄的回答,梁一犹豫了。嘴上说着看淡了功名利禄,不过是自我安慰罢了。身为七尺男儿,谁不想轰轰烈烈在这世间走一遭。
“承蒙汉帝不弃,梁一剑愿效忠汉帝,不敢奢求皇帝重用,只求一个机会。”
短暂的思索后,梁一甩动袖袍,将脸上面罩摘落,极为庄重的跪倒在地。
即便范老之前说过梁一毁容的事情,但是亲眼看到梁一现在的容貌时,心中还是忍不住一惊。
内心的吃惊并没有表露在脸上,秦狄主动起身,上前两步,手托住梁一手腕,亲自将他搀扶起来。
“快人快语,果然是豪杰。今后朕准你以梁一自称,准你以面纱遮颜,你若不愿,任何人不可强求你以真容示人。”
说话间,秦狄看向范老,沉声道:“今后军中若有人胆敢擅自议论此事,军法处置。”
“诺。”
“梁一谢陛下体恤,叩谢皇帝隆恩。”
“这几日你就先留在朕的身边,待离开此地后,朕自会安排你的去处。”
“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