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沉降,整个沼泽之地陷入一片沉寂。远处,偶尔传来几声鸟叫和不知是什么动物的嚎叫。
荒草下,梁一静静的躺在地上,几只水鼠闻着血腥味奔赴而来,小舌头贪婪的舔吮已经干涸的血迹。有水鼠抢先一步,爬到梁一的胸口处,撕咬着碎肉。
突然,两只幽蓝的亮点,出现在荒草丛中,由远而近。对于潜在的危机,水鼠只顾着享用美味,丝毫并未察觉到危险降临。
距离拉近,一条胳膊粗细的蛇,已经弓起身子,口中的信子不时吐出,似乎在探查猎物的踪迹。
一道黑影蹿出,速度之快,犹如鬼魅。
几只机灵的水鼠天敌弹出的那一刻,感受到危机,四散奔逃。
“吱吱吱”
一只贪吃的水鼠,由于贪恋口中美食,闪躲不及,成为了天敌的口中美食。口中发出的叫声,似乎在指责小伙伴的不仗义。又像是在向天敌祈求,放过自己。
无论是指责还是祈求,现在都无济于事。大半个身子已经陷入蛇的血盆大口中,小脑袋和两只鼠目暂时露在外面。
蛇身扭动,尾巴狠狠抽打在梁一的脸上,水鼠也在它的扭动下,彻底消失。
水鼠下肚,蛇身肉眼可见的鼓了起来。蛇信子快速吞吐一番后,爬向荒草丛内,最终消失不见。
一切回归沉寂,仿佛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地上,依旧只有梁一的尸体。只不过,在他的脸上,多出了一道血印。而那只垂落在地上的手,无名指轻轻动了一动。
细小的动作,再一次发生。这次无名指晃动的幅度,明显加大了不少。
紧接着,五根手指突然一动,攥成拳。脸上,梁一的双眼,缓缓睁开。
“咳咳咳”
几声咳嗽过后,嘴角有黑色淤血喷出。张开大口,喘着粗气,缓了好一会。
忍着胸口传来的剧痛,梁一强打精神,鼓足力气,翻转身体,趴在地上。
翻身,一个平常的不能在平常的动作,对他而言,却耗费了大部分的体力。
鲜血从伤口处涌出,他置若罔闻。嘴里喘着粗气,爬向不远处的泥潭。
十几米的距离,是他此生最遥远的一段路。任凭他怎么努力,沉重的躯体都无法挪动。暗自运功,只能让他伤口血液流失的更快。
半个多时辰,他只挪动不到一半的距离。嘴唇泛白,浑身虚汗涌出。望着眼前的泥潭积水,梁一眼眸中闪露绝望神色。
许是他的执着和求生欲望感动上天,许是天不绝人。正当他绝望之际,夜空惊现一道强光。随后,惊雷如约而至,回荡在耳中。
没多长时间,瓢泼大雨倾盆而泄。梁一痴笑,侧头张开大口,吐出嘴里舌头,畅饮甘霖。
这场雨,是他生的希望。
沙哲的那一剑,确实刺穿了他的胸膛,只是没有人知道,梁一天生异类,心脏畸形。这一剑,贴着心脏的边缘掠过,却没有对心脏造成任何损伤。
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侥幸躲过一劫,死里逃生的暂时保住性命。
大雨哗哗的下,趴在地上的梁一,任凭豆大雨滴捶打在身上。
电闪雷鸣间,雨幕中的梁一闪露嗔笑,双眸间透露着阵阵寒意,嘴唇下,两道血痕在苍白的脸上,变得格外显眼。
配合着他趴在地上的姿势,像极了从地下爬出的阴森恶魔。
突如其来的暴雨,有人欢喜有人忧愁。喜的是梁一,愁得可就是沙哲了。
经过几个时辰的跋涉,一行人恰巧来到了沼泽内的一处盆地。
由于地势低洼,雨季时,积水便会涌向这里。通过暗河的河口,积水很快便会流入地下暗河。这里也是沼泽中最为凶险的地方。地质松软,稍有不慎,便会深陷泥潭。
就在他们刚刚抵达这里时,便已经有一名探路的兵士,被泥潭吞噬,最后众人眼睁睁的看着他留下一串气泡后,彻底没了踪迹。
“君主,雨势太大,我们的位置,似乎是低洼之处,积水越来越多了。”
不用兵士多言,沙哲已经意识到了这点。沼泽内没有参照物,且坡度较为平缓。如果不是积水涌来,恐怕他们依旧不会知道,这里地势低洼。
“传寡人旨意,命他们在前面探路,即刻离开这里。”
沙哲旨意下达,仅剩二十几人的队伍,冒雨继续前行。
大雨持续整夜,天亮之时,雨势渐小。
经过几个时辰的生死挣扎,沙哲一行终于从盆地中挣脱了出来。确切的说,他们是游了出来。
没错,确实是游了出来。雨势太大,积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蔓延,没走多远,便淹没过他们的胸口。就连身材魁梧的沙哲,都未能幸免。
一番死里逃生,二十余人,此刻连同沙哲在内,仅剩十三人。
一场大雨,造成这样的损失,其实也不算奇怪。追其究竟,原因也很简单,沙哲不会游泳。
为了保证他的安全,亲卫军只能将他托起,高举在出水面。十几人舍命相护,才换来沙哲的安然无恙。
自从秦狄大军攻打郾城,沙哲沿密道仓惶逃离后,脾气就变得喜怒无常。整个人似乎陷入了一种癫狂的状态,用现在的话说,就是精神崩溃。
昨日亲眼目的梁一惨死在沙哲剑下,亲卫军的心中就有了想法。一场大雨,又有十几人丢掉性命。沙哲反而不念及恩情,口中反倒是不断咒骂他们是废物。
面对沙哲的怒骂,活下来的这十几人,颇有微词。可是骨子里的等级观念,令他们不敢出言辩驳。
往日太阳初升的时间,今日却还在下着小雨。
伤口被雨水浸泡,疼痛感令他困意全无。死里逃生所耗费的体力,已经让他到了强弩之末。
“拿些膳食来,寡人腹中饥饿!”
沙哲强稳心神,独自站立时,明显感觉双腿都在打颤。
“跪下,寡人要歇息片刻!”
沙哲微微扭头,看向身边兵士,虚弱的语气中,掺杂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兵士跪倒在地,充当座椅。有兵士将装有口粮的布袋送到面前,里面的口粮经过雨水浸泡,已经变得一坨一坨。
“这是什么东西,狗都不会吃,敢拿到寡人面前,你真是活腻了!”
沙哲冷眼扫过,低语一声。
“君主恕罪,我们所携带的口粮,都已被雨水浸泡,全部变成了这副模样。”
兵士也很无奈,此乃天灾所致,并非人故意而为。
“滚下去,咳咳”
本想怒斥,话刚出口,气却没有提起来。
“君主,眼下情况危急,当务之急是护佑君主逃出生天,我们只能暂时隐忍。”
闻听此言,沙哲鼓足气力,胳膊一挥,手狠狠打在他的脸上。
“这里是越国,寡人的地盘,何来逃出生天一说!”
被抽打一巴掌,兵士急忙叩首。
“君主恕罪,属下失言!属下的意思是可以早点离开此地,寻巫医为君主调理身体。”
“滚”
略带沙哑的声音,自沙哲的喉咙里挤出。此时他脸色有些苍白,额头开始浮现虚汗,就连嘴唇都变得泛白。
“君主,您没事吧!”
跪趴在地的兵士,感觉坐在自己背上的沙哲似乎在颤抖,忍不住出声询问。
“你很希望寡人有事吗!”
沙哑的声音从喉咙里挤出,腿慢慢蠕动,脚最后落在兵士的手上。
听到君主疑神疑鬼的话,兵士心中那叫一个懊恼。刚才犹豫了一下,最后才决定开口,没想到费力不讨好。慌乱中辩解道:
“君主恕罪,属下是担心君主身体。这样的天气,极容易感染伤寒。”
“寡人健壮的很,继续赶路。”
沙哲这样说,也不过是嘴上想硬气一些,镇压这些亲卫军而已。暗暗深吸口气,强打精神,脚下踩着兵士的手,硬是自己站了起来。
兵士的手被他的脚狠狠踩在脚下,只见他嘴角抽搐几下,嘴唇微微分合,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兵士起身,默不作声的跟在队伍后面。
他们离开后的几个时辰,一道孤零身影,托着疲惫的身躯,迈着行尸走肉的步伐,走了过来。
看着地上凌乱脚印,梁一紧皱的眉头,终于有了些舒展痕迹。
眼眸在地上扫过,不远处装有口粮的布袋,吸引了他的注意力。粮袋的口已经被打开,雨水浸泡过的粮食,从粮口处里流出。
梁一侧身,先是半蹲在地上,慢慢借力坐在地上,一只手的两根手指,夹起粮袋。
动作幅度并不是很大,贯穿的伤口依旧传来阵阵剧痛。脑门的青筋凸起,豆大的汗滴涌出,沿着黝黑脸颊滑落。
看着里面的面糊食物,没有任何犹豫,塞入到口中,仿佛在品尝珍馐美味。粮袋里的食物吃完后,粗糙的大手,拽起混合着泥土的食物,再次送到嘴里。
他与沙哲不同,只要能够填饱肚子,补充体力,吃什么都无所谓。
吃完被沙哲遗弃的食物后,俯身趴在地上,喝着小泥坑里的积水。只休息半柱香的功夫后,梁一吃力起身,再次迈着行尸走肉的步伐,沿着地上留下的浅痕,向前走去。
两日后,秦狄銮驾抵达临晋,这是一个小县城。大军抵达时,县内的主政官员及衙役,已经在城门处等候。
县城太小,城墙高度勉强有一丈。助跑几步,直接就能翻越上去。就这样的小城,怎么抵抗。就算他想抵抗,手里也要有兵才行啊。
整个临晋县,算上县太爷在内,吃皇粮的也不过三十余人。胆敢抵抗,明摆着就是去送死。若是想死,房梁吊根麻绳,简单方便快捷。
大军一路奔袭而来,途经大小城池共计十四座,其中九座城池,是在展现大汉国力后,破城而入。按照皇帝旨意,反抗者,杀无赦。或许正是因为这样的震慑,另外五座城池,没有任何悬念的选择归降大汉。
“陛下,临晋县到了,可要进城?”
范老的声音传来,上官云锦心中一惊。急忙起身,将鹤氅拽起。裸露的白皙后背,瞬间被遮挡。前面,春光依旧。
行进两日,秦狄未入一城,只为能够早些抵达梁城。更何况难得与上官云锦独处,这么好的机会,他怎么可能错过。
经过上官云锦这几日的悉心照料,大腿间的挫伤已经结痂。
“此地距离梁城还有多远?”
“一百五十里左右!”
听到秦狄的声音从车内传出,范老当即做出回应。
秦狄:“大军现在抵达何处了?”
范老:“半个时辰前斥候送来消息,距离梁城五十里,按时间推算,如果顺利,现在应该已经入城了!”
得到范老的回答,秦狄略作沉吟,侧目向窗外看去,矮小的城墙和残破的城门,就在前方不远处。
与其说临晋是座城池,倒不如说是堡更为贴切。其规模比堡大不了多少。
“命卫队城外驻扎,派人入城,采买些食物。这两日卫队也辛苦了,今晚可适当改善一下伙食。”
秦狄吩咐一声,范老则派人去执行。
“放开我,你越来越过分了。”
看到秦狄的手再次朝胸口袭来,上官云锦及时闪身躲避。
与他相处的这两日,上官云锦总算明白了什么叫做软磨硬泡和得寸进尺。
在他双重轮番攻击下,上官云锦一点一点放开了底线。没想到自己的纵容,换来的是秦狄的贪得无厌。
若不是她定力强,关键时刻守住了最后底线,恐怕秦狄现在早就得手了。
最后一道防线守住,却让上官云锦解锁了另一种方式的入侵。
秦狄,在她眼中彻底变成了禽兽。
至于这个称呼,秦狄倒也不在乎,叫什么都行,关键是自己的目的又近了一步。
经过这两天的独处,秦狄算上对上官云锦做了一个推心置腹的了解,两人坦诚相见。
上官云锦,确实很…善良。
秦狄可以清晰的感受到她满满的爱意,只是有些时候爱意来的太突然,让人难以把持。
“朕就喜欢你嘴上怒气冲冲制止,身体却顺从的样子。”
秦狄色眯眯的看向上官云锦,顺势将上官云锦搂在怀中。
听着耳边传来痞里痞气的声音,上官云锦不由瞪了他一眼,白皙一手用了捏了一把……
“嘶,闲的蛋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