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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9章 城门

    “兵力变多了。”

    第二天清晨,带兵出城的顾怀听完斥候的汇报,神情不变,内心却微微一叹。

    看来是另一支辽国骑兵到了这么一来辽人的兵力便远远超过了任何一扇城门的守军,接下来的厮杀,恐怕要比昨日更惨烈一些。

    他看着身边那些经历过浴血厮杀,比起昨天已经镇定了很多的士卒,心想不知道今天还有多少能活着进城。

    昨日魏国的战损,比起辽人只高不低,东直门外的这三万步卒,最后活下来的不到两万,因为夜间辽人没有攻城的原因,城门前这一片战场的尸首已经被双方默契地分别收敛,但如今天明之后放眼望去,几乎已经变成了血染的平原。

    顾怀不禁扪心自问,今天还能守得下来么?

    这里的兵力已经得到了补充,重新堪堪达到了三万,四千余神机营士卒身处军阵后方,既是督战队,也是最后的防线--因为神机营总共也只有这么点人的原因,如果辽人没有选择攻打东直门,那么他们就会用最快的速度通过小门返回城内,骑上城内集中起来的马匹赶往其他城门支援。

    但跟辽国的兵力比起来,还是太过捉襟见肘。

    阵地很快构筑成型,路障拒马壕沟有条不紊地构建成防线,士卒们去到了自己的位置,远处看不见的地方,魏辽双方的斥候正在厮杀,活下来的那一方才能带回来消息--但如果辽人选择进攻东直门,那就不需要斥候探路了,因为他们发起冲锋前的动作会太过明显。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军阵里的气氛压抑而又肃杀,这种等待着对方进攻的时候是最煎熬的,因为不知道对方会不会来,从哪边来,这场仗能不能打赢,自己能不能是活下来的那一个,哪怕已经是晚秋的时节,许多士卒的额头脸上都挂满了汗水。

    但对面的辽军大营并无异动,斥候也并未带回辽人进攻其他城门的消息,阳光逐渐变得刺眼,城上城下的所有将士心头都慢慢升起一股茫然的情绪:

    怎么还没有动静?

    一直到踏雪有些不满地打了个响鼻,用前蹄刨了刨地,顾怀这才惊觉看向天空,发现了那一轮柔和下去逐渐西斜的太阳。

    辽人今天并没有进攻。

    有了更多的骑兵,有了昨天的经验,但并没有进攻。

    顾怀深深地往辽军大营的方向看了一眼,拨转马头,传下了军令:

    “收兵,回城!”

    小心地提起裙摆,又礼貌地朝着对面让开道路的军士道谢,温茹提着食盒,踩着温润的灰石青砖,走上了京城的城墙。

    罡风吹起了她的头发,她伸手挽了挽,和正在与几位熟人闲谈的父亲说了几句话,在温言有些诧异又无奈的目光里退后几步,小心地在不断有甲士巡逻的城墙上寻找起那道熟悉的身影来。

    但很可惜的是她并没有看见那个人,于是只能出示了临时的腰牌,请一位军士带路,这才看到了穿着一身铠甲,正站在城墙边上远眺的顾怀。

    有那么一瞬间,她的呼吸停滞了一下,因为她从来没有看过顾怀的这个样子。

    不管是在国子监见到他的第一面,还是后来偶尔去听他上课,和他聊天,一起走在国子监的花径上,顾怀一直都是个温文尔雅的读书人模样。

    他会写出绝顶的诗词,会写好看的瘦金体,懂很多平常人不懂的东西,有时候风趣又幽默。

    可现在的他被一群亲卫环绕着,两个高大魁梧的汉子守在他的身边,他穿着一身黑色的铠甲,身后的披风轻轻涌动,他看着城墙远处的黑暗沉默着,那挺直的背上好像背负着很沉重很沉重的东西。

    有个高大的魁梧汉子看了过来:“你是谁?”

    温茹被这声音打断了思绪,她提着食盒被吓一跳的样子像极了受惊的小白兔,还好顾怀看了过来,黑白分明的眼睛恍惚了一下,替她解了围。

    “你怎么会来这里?”

    他顿了顿,又说道:“不对,应该是你怎么能来这里?我记得我下过军令,夜间除了士卒谁都不许上城墙。”

    “是我爹他们啦,”温茹小心地说道,“城里有好多富商勋戚想尽一份力,担心守城将士吃不饱穿不暖,这才向陛下请了旨意来慰问我也就跟着来了。”

    顾怀听得直皱眉头:“这是作秀的时候么?辽人现在攻城怎么办?老三!”

    魏老三猛地上前一步,和温茹娇小的身材比起来他像是个铁塔。

    “带人过去,把他们请下城墙,告诉他们从哪儿来的回哪儿去,”顾怀说道,“记得礼貌一点别动粗。”

    “是!”

    魏老三带着人转身大踏步去了,顾怀看了看略显不安的温茹,又看了看她手里的食盒:“给谁送饭?”

    温茹的脸一下子红起来:“是我自己做的,听我爹说你这些天应该会一直守城,我就想你应该没好好吃饭--你要不要尝尝?”

    “好啊,”顾怀倒是很坦然,“这里没桌子,坐地上吃吧。”

    他走到城墙的另一头席地而坐,王五识趣地站到一边看风景,温茹蹲在顾怀身边,从食盒里取出餐巾铺在地上,又放好碗筷,这才一盘一盘地往外取着:

    “这是‘山煮羊”’,这是‘蟹酿橙’,这是‘梅花汤饼’都是我从书上学来的,还有桃花酿”她取出小巧的酒壶,又猛地放了回去,后知后觉地手足无措,“军营里面好像不能喝酒诶”

    “没事,”顾怀摇摇头,自顾自拿过来给自己倒上,“我正好也需要喝一点。”

    “你有心事?”

    “要看你问的是哪一方面,”顾怀把玩着酒杯,“如果是零零散散关于打仗的,那就太多了,比如辽人为什么今天一点动静都没有”

    他猛地顿住,看着那个酒杯睁大了双眼,仿佛突然想到了什么。

    辽人来这里不是为了郊游,是为了攻城,如果说昨天辽人还不会竭尽全力,那么今天他们补完了兵力,积累了经验,却迟迟没有动作,是在等什么?

    他们没有想到破解火枪阵型的办法,也不打算爬城墙,难道他们想对付的是城门?

    “报!!”

    一道在城墙上跑马而来的身影证实了他的想法,马上的士卒连滚带爬地翻身下马,单膝跪地:

    “报将军,辽人借夜色强攻崇武门,崇武门告急!”

    “啪!”

    那个小巧的酒杯在顾怀手里碎开,他猛地站起身子,语速极快:

    “传令,神机营全员驰援崇武门,告诉陈平,就算神机营全部战死,也不能丢掉城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