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你瞅瞅这孩子,打眼一瞧就是个练武的好苗子。”
我迷迷糊糊地以为自己还在梦里呢,这声音咋这么耳熟呢,心里直打鼓,就怕一睁眼,又回到了那洋地主的窝棚里头。可等我慢慢睁开眼,眼前站着的是个老婆婆,头上裹着个洋头巾,脚上踩着一对儿三寸金莲。
“孩子,你醒啦?”
她那一口地道的东北话,听着就亲切,我差点以为自个儿又回到了咱那嘎达。
“我是这儿的管家,银香莲,这是康斯坦丁老爷的家。你别害怕,你是哪儿的孩子啊?”
“白家,我爹叫白清廉,我家让革命党抄了,我是从乌龙江游到这儿的。我娘让革命军给掳走了,我爹上山当了土匪,家里几个哥哥和姨娘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我一股脑儿地把自个儿的身世告诉了眼前的老婆婆,她可能是我在这片异国他乡唯一的救命稻草。
“哎呀,真是个命苦的孩子。康斯坦丁老爷家之前让领主大老爷查了,现在风声紧得很,你在家好好待着,可别让洋兵给逮着了。”
她慢慢挪步过来,手轻轻摸着我的脑袋。
“你的辫子呢?”
“噢,来之前就给剪了,怕有人认出来。”
我摸了摸自己那光溜溜的脑袋,冲着那老太太傻乐。
“孩子,你这命啊,真是够苦的。不过你放心,康斯坦丁老爷家现在虽然不比以前,但咱们还是能给你一口饭吃。你就在这儿好好待着,别乱跑,别让那些洋鬼子给抓了去。”
银香莲老婆婆的眼神里满是慈爱,她那双布满皱纹的手,就像是我奶奶的手一样温暖。
“你这孩子,长得挺精神的,一看就是个有出息的。等风头过了,咱们再想办法给你找个出路,你这么年轻,可不能就这么浪费了。”
我听着老婆婆的话,心里暖洋洋的,虽然身处异国他乡,但至少现在,我不再是一个人了。
这功夫,几个洋人急匆匆地跑过来,瞅着他们那一身行头,八成是这家的护院。领头那大个儿,冲老婆婆一哈腰,嘟噜了一串我听不明白的洋文。老婆婆使了个眼色,让他们闪一边去,又嘱咐我别露头,随后她也迈着小脚匆匆离开了。
没一会儿,一队骑着高头大马的洋人兵丁闯了过来,个个披着青不拉几的军装,腰间别着明晃晃的洋刀,手里拎着火铳,那叫一个威风。带头那爷们儿背上还扛着一把大斧子,跟唱大戏的似的。他一声吆喝,地主老爷颠儿颠儿地跑了出来,一瞅是康斯坦丁老爷,脸立马耷拉得跟个长白山似的,翻身下马,抡起鞭子就往老爷身上招呼,老管家银婆婆见状哪敢拦啊,那一鞭子抽的,看着都揪心。
银婆婆连忙吩咐两个家丁,从库房里头搬出个大箱子,里头全是红绸子裹着的大银洋,跟咱那儿的银元差不多,就是上面印的人头像不是袁大头。那大汉又嚷嚷了几句,听那意思像是在骂康斯坦丁老爷,接着又补了一脚,这才心满意足地带着人马和那一箱子银洋,吹胡子瞪眼地离开了。
到了晚上饭点,康斯坦丁老爷脸色还难看得很,我哪敢吱声啊。银婆婆瞅了我一眼,似乎看出了我的不自在,就把我面前那副银刀叉换成了两根竹筷子。
吃完饭儿,我可算整明白了今儿个发生的事儿。银婆婆上我屋儿来,跟我细说那个大官儿到底是谁。
“那个壮实的汉子叫扎伊夫,以前就是个普通佃户,还在咱家干过一阵子长工呢。想当年,他老受康斯坦丁老爷欺负,这回来,八成是想找老爷报仇。”
银婆婆语气挺沉重的。 听到这儿,我心里头就有点儿迷糊:
“那他咋穿军装呢?还背着那么大一把斧子,瞅着挺吓人的!”
银婆婆寻思了一会儿,跟我说:
“前两年,领主大老爷来咱这儿视察,正好路过咱村儿。那会儿扎伊夫正让康斯坦丁老爷罚得挺惨,多亏大老爷帮忙。从那以后,他就死心塌地跟着大老爷,每个月都负责收税。”
听她这么一说,我脑子里就开始想这位神秘的大老爷是啥样儿——他肯定穿得老华丽了,一身绫罗绸缎,上头都是各种珍贵鸟兽的皮毛和羽毛;手里戴着闪亮的金银珠宝,脖子上也闪着光……这些奢华的画面在我眼前晃来晃去,让我更好奇这位大老爷到底是个啥样儿的人。
“你这孩子,要是不会两句毛子话,在这儿待着也不方便,来,我教你认识这点字儿。”
她说着,唤来两个仆人,端着一个大厚本子,我虽然不好文学,但是为了在这个家活下去,我不得不学习这个,于是乎我整个晚上都在跟银婆婆学毛子话。
这个毛子话,说难也不难,就是有一个字儿需要你舌头弹起来,可不好受了。
“рррр…”
就是这个声音。
我看了看门外边,家丁们和仆人跑来跑去的,好像是康斯坦丁老爷叫扎伊夫这么一顿打,气的上火了。
“恩子,你先上这儿等等,我下去给康斯坦丁老爷买药去。”
银婆婆说完就走了,房间里就一根小洋蜡,发出微弱的光,窗户外边不时传来一两声狗叫。
我瞅了瞅门外,家丁们和仆人们忙里忙外的,好像是康斯坦丁老爷让扎伊夫给揍了一顿,气得不轻。
“恩子,你先在这儿等着,我得下去给康斯坦丁老爷买药去。”
银婆婆说完这话就走了,屋里就剩下一根小洋蜡,发出那点微弱的光。窗户外头时不时还能听见几声狗叫。
我坐在那儿,心里头有点儿不是滋味。这毛子话学起来是真费劲,舌头都得打结。但想想,为了能在这儿站稳脚跟,我还得硬着头皮学下去。外面的狗叫一声比一声急,我心里也跟着有点儿慌。这康斯坦丁老爷也不知道咋样了,银婆婆这一去,啥时候能回来啊?
我就这么一边想着,一边继续翻着那本大厚本子,嘴里念叨着那些拗口的毛子话。时间一点点过去,外面的狗叫声也渐渐少了,屋里的蜡烛也快烧完了,银婆婆还没回来。我心里头有点儿着急,但也没办法,只能继续等着。
可这好日子没过几天,外头就热闹起来了,围了一大帮人,有扛锄头的庄稼人,还有挎着洋刀骑着高头大马的兵爷们,手里拎着火把,嘴里叨叨咕咕的,说的都是些我听不懂的外国话。
银婆婆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一溜烟儿地跑回来。
“孩儿啊,咱这儿八成是呆不下去了,一会儿你从后门溜,记着啊,得往西边跑,北边儿可去不得,那边儿海匪多得很,你先找个地儿避避风头,过阵子再寻思着咋回来。”
我哪儿还顾得上拾掇东西啊,胡乱抓了几件衣裳,连头都没敢回,就往死里往后门那儿冲。
我刚一出溜,就听见狗叫唤声一阵接一阵的,紧接着就是噼里啪啦的,跟过年放炮仗似的,可比炮仗响多了,我心说坏了,这是要开枪杀人了。
一路上,老鸹叫得那叫一个惨,我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刚到南城门,腿就软了,一屁股就瘫在了南城门外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