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多数时候,人的沉默不是不善言辞,而是太累。
书房的氛围就像处于深海,安静的让人窒息。
林凡不知何时找出了他画的图纸,盯着图纸一言不发。
苏烟了解林凡,知道说什么都没用,坐在一旁安静的等待,时不时的无声调整姿势打盹儿。
唯苏筱心急,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而心急,总之是如坐针毡,如芒在背,在屋中来回踱步。
不觉间,天色渐晚。
咚咚咚。
谢子肃叩响门框,歪头朝屋内观望:“忙吗?”
林凡疑惑抬头,没有回应。
“有些东西……不是,有些事情希望你可以自己去一趟。”
谢子肃有些拘谨,结结巴巴的说着。
林凡眉头微皱,轻声道:“我知道,兵马我就不要了,我可以帮你练兵。”
“兵马你还是要的,只是肯定没有三千这么多,只能给你调兵一千!这一千你不要也得要,否则的话,谁也不好跟朝廷交代。”
谢子肃坚持两句,又摇了摇头,改口道:“我不是来催你收下兵马的,你这么久不说兵马的事情,现在连史将军都急了!我来找你是为了别的事情。”
“你跟我去一趟衙门吧,前线送来了一些……反正你去看了就知道了。”
“她们就不要去了,你一个人跟我走就好!我带来了三百士兵,你可以放心的把她们留在家里。”
谢子肃见苏烟起身,朝着苏烟说道:“你也看好你妹妹,不要让他们乱跑!若不是衙门的士兵反应快,你妹妹苏蓉今天差点儿就一把火烧了衙门。”
“嗯?”
苏烟闻声一愣,连忙起身匆匆朝外赶。
林凡也没阻止她,只跟着谢子肃的脚步离开。
空荡荡的书房,只留苏筱一人。
她拧眉望着谢子肃的背影,呢喃道:“又被林凡猜对了。”
什么只能给一千人,那分明就是只安排了一千人!
若是林凡跟她所说的那样,来到金云城就去要兵权,估计连这一千兵权都拿不到手。
……
衙门。
史来壮与副将严沖站在公堂,盯着面前的棺材一言不发。
金云城原本是有知县的,如今城变成粮仓,知县可有可无,先找地方养老了,等战事结束之后知县才能回来管事,目前最大的也就是史来壮和太子。
“这算什么意思?故意恶心人吗?”
史来壮左手抓住棺材盖儿,稍稍用力便将二三百斤的棺材盖儿给掀起来。
他瞥了眼里面的尸首,闻到尸臭便松开手,嫌弃的摆手扇了扇,拧眉道:“宁王现在是越来越没边儿了,什么事儿都做得出来,估计也知道自己不长久,怎么恶心人怎么来。”
“会不会不是给咱们送的?”
严沖双手用力掀开盖儿,眯眼朝里看了一眼:“里面还有封信,说不准是给太子的呢?”
“怎么会,他花这么多功夫送出来这些,可不就给咱们送的?前两天还嘚瑟的想要突围……”
史来壮正说着,眼角的余光看到林凡和谢子肃出现在院子里,忙收起轻浮的神色。
“你们怎么过来了?不是说了不让你们来吗?”
谢子肃面露疑惑,瞥了眼棺材盖儿的位置:“你们打开看了?”
史来壮点点头:“朱伯苏送我来这些,就是知道自己没戏唱了,想要讨个体面!”
“不是给你送的,你们先回去。”
“嗯?赵狂人在前面,你跟我在后面,他不可能理你,不给我送难道……”
话说到一半,他看向林凡,瞪着眼睛指着林凡,难以置信道:“你不会是告诉我……给林凡送的?朱伯苏拼死了上百人,就为了给林凡送这个?”
“说了让你别看。”
谢子肃淡然挥手,示意林凡上前。
林凡虽是满心疑惑,但还是往前迈步:“棺材……送给我的?他是想跟我一换一吗?”
谢子肃不言语,也拦住了史来壮和严沖,示意他们也不要说话。
林凡盯着棺材看了看,左手搭在棺材盖儿上,正想要用力,一旁的史来壮还是忍不住,低声说道:“两只手吧,小二百斤的……”
吱吱呀呀。
未等他说完,林凡毫不费力的将棺材盖儿掀开,轻拿轻放,以至于棺材盖儿与棺材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
如此一幕,史来壮当即瞪大了双眼。
小二百斤的棺材盖儿,毫不费力的掀起来?
还是这样慢吞吞的动作。
若是使出了全力,岂不是有三四百斤的力气?
轰隆。
突然,棺材盖儿被林凡猛然掀开,蛮横的力道把棺材盖儿掀出,摔在地上,发出巨响。
“好力……”
“别说话。”
史来壮刚要夸赞,谢子肃拉拽了一下他,眼神示意情况不对。
漆黑的棺材,里面上下躺着两具尸体。
刺鼻的尸臭弥漫。
林凡像是闻不到气味,面无表情的盯着面儿上的尸体。
那是葛老伯的尸体,已经腐烂,但依稀能够看出葛老伯,一刀割喉,伤口整齐。
林凡鼻翼微微扇动,深吸一口气,紧咬着牙,强忍着翻涌的情绪,轻轻将葛老伯的尸体抱起来,放在地上。
下方,躺着陈忠安的尸首。
“……”
林凡眉头微皱,一如刚刚的动作,将陈忠安抱起来放在地上。
严格来说,只有一面之缘。
可陈忠安在他最不堪的时候,给了他钱,劝他向善。
做完这些,林凡蹲下身子,又跪在地上,又改为盘膝坐下,两眼酸涩难忍,鼻尖有股难以言喻的呛味,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他昂头忍了忍,可一低头,泪水还是顺着脸滑落。
“那两人很重要吗?”
史来壮压不住情绪,很小声的询问谢子肃:“当初知道他谋划的时候,我以为他是不会哭的人,他都敢拿你当作棋子。”
“丈夫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谢子肃轻轻摇头,叹道:“走吧,今晚让他一个人待在这里吧。”
“留几个人照看吗?”
“不必了,免得他心烦,让人远远的看着就好。”
片刻,三人离开衙门,只留四名衙役在四周戒备。
可谁也没注意到,两道黑影借着黑夜隐蔽身形,快速靠近衙门。
幽暗的烛火,随夜风摇曳。
林凡不断深呼吸,嘴巴微微张大,不愿意发出剧烈喘息的声音。
陈忠安的善良,葛老伯的憨厚,都是他在这个世界心境的转折点。
怎么就……
“苏筱说得对,朱伯苏学来学去,只把文和没人性的一点学来了!”
忽的,他呢喃一句,撕开摆在棺材里的那封信,信中是对他的悬赏令。
苏烟几个的赏金比他高,不就是为了逼疯他吗?
谁都知道林凡是太子的红人,杀他不值的,倒不如选择价格更高的苏烟六人!
林凡能随时随地将这六人带在身边吗?
不可能!
总有不在的时候。
“朱伯苏这么恨我吗?可是,是他先动手。”
林凡喃喃低语,忽然回头看向身后,对着黑漆漆的角落问道:“难道,这种时候也不放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