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江城衙门。
洪自仲站在门口,梗着脖子朝远处眺望。
自李又玠的案子算是结束后,他每日的日常就是守在门口,盯着远处的街道,期盼着会有一人从那里出现,举着委任状跑来,然后告诉他临江城知县一职非他莫属。
可盼星星盼月亮,只盼深山出太阳,盼来盼去,该盼来的人没出现,不该盼来的人出现在街道口。
一男子一袭红衣,模样俊朗,仪表堂堂,迈着四方阔步,脚下生风,左腰间挎着长刀,右侧腰间挂着一张纯黑的面具,从街头走到洪自仲面前,仿佛眨眼之间。
“洪自仲?”
红衣男子笑问一句。
洪自仲愣了一下,只觉得面前的男子眼熟,却不知道在哪儿见过,一时之间忘了回应。
男子从腰后拿出一卷卷宗,打开后认真的对比了一下上面的画像,又笑了笑:“恭喜洪大人,临江城知县一职归您所有,此番委任,由吏部尚书兼两江道监察御史陈伯玉亲自处理,他老人家正在湖广一带,你可是走了大运,若是送到京城再回来,恐怕得小半年的时间。”
“……”
明明是最期待的消息,可洪自仲听完之后没有半点儿兴奋,只是怔怔的望着红衣男子。
这男子……太眼熟了。
“你真的不认识我了?”
男子温柔一笑,将发簪取下,任由头发散落在眼前。
“孙文台!”
瞬间,洪自仲喊出了对方的名字。
紧跟着,洪自仲左看右看,一把将他拉入衙门内,慌忙问道:“你怎么跑来了?你不知道你现在……”
“我已经入了不良人,已不在律法之中,无妨。”
孙文台还是带着微笑,拿出自己的令牌。
‘不良’二字格外扎眼,扎眼到让洪自仲揉了好几次眼睛都不敢确认这是真的。
不良烂脊,是直隶于皇上的组织,是皇上的利刃,是皇上一声令下,连亲爹都敢动手砍了的一群人。
这个名号可不光在说他们六亲不认,更多的是在说他们这群人的身份,多数为身负人命的穷凶极恶之徒,此生此世都要成为杀人工具。
而朝廷对他们也有恩泽,要是不良人立了大功,也可能会被赐予身份,免去为奴三代的惩罚,下一代就可以读书,但不能参与科考。
正是这种身份,更让洪自仲难以相信眼前的一切。
孙文台饱读诗书,那可是正儿八经的文人,就算是遇上了变故,也不至于这样破罐破摔吧。
“你,难道你想要你们孙家绝后?你知道孙旸之前为了把你和你弟弟留下,穷尽一切人脉与钱银?他不是给了你一些首饰,让你离开临江城再寻一条出路吗?”
洪自仲夺下令牌,将令牌塞到孙文台的怀中,皱着眉头解释:“当初孙大人交代过,让你走得越远越好,你怎么又回来了?你这让我该怎么办?你知不知道我花了多少精力?我不过是个县丞!”
三两句话,他把自己的贡献说的无限大。
明明他什么都没有做过,但在他的嘴里,好像孙文台能够活命,完全是他的上下打点。
这一点,孙文台心知肚明,可他没有戳破,而是笑着说道:“孙家逢此大变,失去了一切机会,我弟弟还在世,让他为了孙家活一场吧,我的前半生毁了,后半生想要自己试试。”
“这次前来,一是为了给你送来升任的消息,二是不良人内有安排,我以前是临江城的人,调查起来比较方便。”
“其他的事情,你就不要多问了,不然的话,我可真的不能留手。”
他脸上带着微笑,手摸着腰间的刀柄,没有杀意,但有浓郁的杀气,温柔的语调传到洪自仲的耳中,像是千年冰潭中的潭水倒入耳中,刺骨的寒意。
难道是跟大谁何有关?
大谁何的实力高低,难以判断,不良人可是实打实的动手杀人啊。
这该怎么办?
我招了吧,可大谁何找来该怎么办。
一瞬间,招与不招这两个念头在洪自仲的脑中同时迸发,却没有争出来高低。
“那我……”
“别问。”
未等‘招了’两个字从洪自仲嘴边滑出,孙文台打断了他的话。
不是这事儿!
洪自仲神色一变,当即挤出微笑:“不问!坚决不问!一路回来饿了吧,先吃饭,我去准备准备,先进来。”
面对他的热情,孙文台脸上的笑容更盛,点头默认了这个做法。
……
“我做镖人的事情听人说过!不良烂脊,起源于先帝,当年先帝征战天下之时,天下大乱,礼乐崩坏,江湖乱道,民不聊生,各地州府自治,官官相卫,豪商与世族联手压榨百姓,先帝深知重建秩序的艰难,又哀痛于百姓,便命人将牢狱之中的死囚施以黥刑,收入麾下成为不良人。”
“不良人组建之初,权力极大,生杀予夺,皇权特许!先帝知道这群人最恨贪官污吏,允许他们先斩后奏,虽然出了些冤案,但短时间内将各地的贪官污吏清理多半。”
“在天下稳定之后,不良人明面上是解散,暗中却仍然存在,专门负责一些不便让百姓知晓的案子,你们别看天下局势纷扰,其中不良人对天下稳定起了很大的作用,若不是不良人的无惧生死,行事狠辣,很多手握兵权的人早已做了十恶不赦的大罪。”
小院内,苏曌担任起说书的职责,认真讲解不良人的起源与职责。
林凡嗑着瓜子,听得两眼放光,苏蓉和苏柔倒在他怀中呼呼大睡,对这些提不起兴趣,苏烟和余霜则是做着衣服,权当个乐子在听。
“那不良人这么厉害,有工钱吗?”
等到苏曌停顿,林凡抓住时机询问。
“有,各地都有不良人的银库,说明缘由后可以根据他的身份地位来领取银子,若是有大量需要钱银的任务,可以上奏,但基本上都会同意,不会驳回。”
“那他们子孙后代怎么办?是不是一天是不良人,一辈子都是不良人?”
“你听谁说的?”
听到这话,苏曌皱起眉头,轻声反问:“不良人是要搏命,或是搏心机的!你会让一群凑不出三颗完整的牙的老头子去做任务吗?怕事情办成了?不良人明确规定,知天命之后,分发户部牙牌,回归天地之间,无非是要为奴三代,而且很少有人能活到五十岁!常年的拼杀,让很多人四十岁上下就浑身病痛,宁肯死在任务上也不会活着受罪。”
“他们本就应当是死人,重活了一次而已!何况,谁都知道自己的身份是恶人,拼杀了一辈子,还能回到正常的生活吗?而且为奴三代这种事,少有人接受的,这不光是他自己,还是他子孙后代的事情!”
林凡听罢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喃喃道:“难怪现在看不到不良人了,这样苛刻的条件,很难有人愿意加入啊。”
“谁说的?这只是针对不良人内部的人员,外部人员可以是任何人!你在听什么?不良人外部的斥候散落天地,那都是内部人员自行发展的,这是个很复杂也很简单的神秘组织,三言两语跟你说不清楚。”
苏曌解释了几句,解释的越来越复杂,忽然一股子无名火冒出来,拧眉说道:“你打听这些干什么?难道你还能这种神秘的组织?我跟你们随口说说而已,没兴趣说了,做饭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