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旁。
刘洪和高长恭对坐。
林凡坐在侧面,左右两侧分别是苏柔和苏曌。
“……这就是你的师傅,高长恭!”
高长恭的事,由刘洪之口重说了一遍。
苏柔没有任何诧异的神情,只是呆呆的昂头望着林凡,等待林凡回应。
“此事,只有两个说法,一是谋反,二是弑君,无论哪一点,都是死罪。”
刘洪盯着高长恭,一字一句的说。
高长恭神色如常,慢悠悠抿了一口茶水,不屑于搭理刘洪。
“高长恭,你跟我一起走,还是我回去带人来抓你?”
“愚蠢。”
终于,高长恭回了一句,却是骂人的话。
不等刘洪回应,高长恭手指轻叩桌面,神情轻蔑:“我没记错的话,你应该是临江城衙门一个小小的都头,上有知县、县城、巡检,下有典吏、主薄、师爷,你算什么?你打算将此事上报于谁?”
刘洪闻声一愣,单看高长恭这个小老头样,不像是牙尖嘴利之人。
“赦免令一年前昭告天下,朝廷免去老夫罪责,你想要抓人?你凭什么?公文、缉拿令、官府批文……你有什么在手?”
“一句‘依法如此’,表面的公正严明,刚正不阿,实际上是伪君子,烂小人!想的是以权谋私,自以为是做好本分,你的本分是抓老夫归案?你的本分是临江城上下的治安,你做到了?莫说老夫已有赦免令,就算是没有,这是你管的事吗?朝中刑部、大理寺、锦衣卫、不良烂脊专管朝中之事,你算的是哪一部分?”
“满口的仁义道德,张嘴闭嘴说老夫十恶不赦,你又算得了什么东西?老夫能在这里一年没有离开,你以为老夫是闲的吗?在其位谋其政,任其职尽其责,老夫的事情是你操心的吗?幸亏你只是个都头,否则,你有十条命都不够死。”
说到这里,高长恭缓缓的拿出一块腰牌,腰牌上‘免死’两个字格外的扎眼。
看清这两个字的瞬间,刘洪浑身猛地僵直。
高长恭摇头轻笑:“老夫不是说你不该如此,而是提醒你,做事要动脑子。”
说完,他抬手轻轻拍了拍苏柔的肩头,笑道:“知道他是谁吗?”
苏柔瞪着一双大眼:“刘都头。”
“是官呐。”
高长恭大笑起来,拍了拍桌子,抬手指向刘洪:“这就是官呐!朝廷官员都是这副德行,只知道朝廷公文的白纸黑字,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连你这样的人都能做官,可见还不如我孙女儿最喜欢的黑虎。”
“妙仪,回家。”
他冲着主屋喊了一声,妙仪应声跑出来。
苏柔抓住他的衣袖:“师傅,我呢?”
“你还愿意叫师傅?这位官爷都在说老夫是十恶不赦的罪人,你还要跟老夫学医?”
“相公说,授人一字便为师,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忘不了那些药方,我也还想学医。”
眼望着苏柔郑重其事的模样,高长恭先是一愣,而后笑的前仰后合,眸中充满了暖意,抬手要拍苏柔的脑袋,后者快速躲开:“别碰我脑袋,只有相公能摸我脑袋。”
“好,好,都听你的。”
高长恭饶有深意的看了眼林凡,从袖中拿出几张药方:“好好认字,这一次回来只需在家待三天,再晚的话,别说师傅罚你。”
“好。”
苏柔梗着脖子点头。
“您……”
“不送!”
林凡见状站起身,尚未说话,高长恭便低声回了一句,迈步离开。
自免罪金牌拿出来,刘洪就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他自问是问心无愧,做事向来都是依照法令,可从没因此被人怒骂过。
高长恭是头一个,偏偏他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秉公执法,有错吗?
没错的。
不可能有错。
他皱着眉头,怎么都想不明白。
门口。
林凡与苏柔目送高长恭离开。
回过头,苏曌还坐在桌边。
“走,进屋。”
林凡拉起苏曌,一同走向主屋。
临近主屋,林凡还捡起剑鞘,顺手将长剑拔出来。
直至推门进入主屋,林凡拿着剑怼了好几下,才把长剑怼进剑鞘之中。
能打,不代表啥都会。
他倒是很想学苏曌那一套长剑归鞘,帅的嘛,就不谈了!
可是,他也怕手会被戳烂。
“没想到啊,高长恭嘴皮子真利索,三两句话把刘洪都给说沉默了。”
放好长剑,他笑着嘟囔一句,一抬头,几个女人都趴在窗口。
“刘洪走了?”
林凡也跟着凑过去。
只见妙仪出现在院中,小妮子绕开刘洪跑到院角,把之前收拾好的草药全都背起来,接着朝外跑去。
“五妹,你们在外面说什么了?我怎么听高长恭说了好多。”
苏蓉搂住苏柔,拧起眉头询问。
苏烟和余霜也一脸好奇的凑过来,她们也没见过刘洪情绪这么低迷。
只是被人说了几句,应该不至于这样才对。
“唉……”
苏柔长叹一口气,小脸上写满了哀愁。
苏曌见状问道:“刚刚的话,你都听懂了?”
苏柔摇晃脑袋:“就是没懂,我才叹气,我都不知道师傅跟他说的什么意思。”
“……”
苏蓉扁扁嘴,翻个白眼,又转头准备询问大姐。
可一瞧大姐那张脸,苏蓉又咕嘟咽了下口水,忍住了好奇的心思。
主屋内,随着苏柔的一句话,陷入了沉默。
苏烟没有说话,不断地偷瞄大姐的脸色。
她在意的是相公刚刚对大姐发脾气了,相公可从未跟她们任何一人发过脾气,就算是五妹给相公下药,相公也没有拉过脸。
今天这事儿,肯定不小。
不觉间。
已是月至中天。
苏柔和苏蓉靠在一起,两人都在揉着肚子。
苏烟苦笑着替两人按揉肚子:“早说不要吃那么多,你们俩把蜜饯都吃完了,怎么会不难受?”
余霜收拾着床铺,歪头看了眼窗口,刘洪还坐在院中。
“他怎么还不走啊。”
余霜抿了抿红唇,又抬头看了眼天色。
“由他去吧,他心里估计也不好受,坚信了这么久的事,被人三两句话揭开遮羞布。”
林凡笑着回应,用笔头戳了戳油灯,将油灯挑亮一些。
苏曌并不言语,一直坐在林凡的身旁,看似盯着窗外,但林凡总感觉她是在盯着自己,就像是毒蛇盯着猎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