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傅士仁违背刘禅招抚贼寇的意愿,攻破银大王山寨后无论男女老幼尽皆处死,铸成京观。
刘禅便知晓,此人已和自己离心离德。
通过当前掌握的所有资料刘禅可以得出,傅士仁的情况和糜芳大有不同,自己无法用相同的态度和招数对待他。
据糜芳交代,一开始,他自己还只是贪污一些钱财,在粮仓中下手也都是有分寸。
可是突然有一天,傅士仁找上门来神秘兮兮地要他合伙做军火生意。
糜芳是这么跟刘禅说的:“一开始他说的是卖给南方的蛮人,看起来问题不大,我们便做了起来。直到后来才发现,傅士仁为了将这些武器甲胄卖高价,不仅卖给蛮人,更是敢卖给各地贼匪。”
荆州幅员辽阔,匪寇众多,并且多行不义,百姓深受其苦。
自刘表单骑入荆州后,便经常以剿匪的名义抽调各世家豪强所屯私兵,比如先后平定宗贼贝羽、杨定、张羡等人的叛乱。
从而渐渐地无中生有、借鸡生蛋掌握了一定数量的军队。
北方频繁战乱的背景下,荆州相对和平稳定,北方流民为了避开战乱大量涌入荆州,在促进荆州经济发展的同时,一定程度上加剧了本地的混乱。
土客矛盾激化,包括五溪蛮在内的各荆南各蛮族跟汉人的关系紧张,叛乱不断,根本平定不过来。
江南宗贼盛……各阻兵作乱,一片勃勃生机万物竞发的景象。
在这样的背景下,荆南四郡郡守独立掌兵,形成事实上的国中之国,只是表面上还是尊刘表为主。
在剿匪的过程中,一批出身寒微的底层将领跻身官场,比如黄忠等。
曹操、刘备以战争手段先后占据荆州,更是加剧了本地的混乱,大大小小的宗族势力割据林立。
刘琮投降曹操后,不少人骂着‘曹操名为汉相实为汉贼’,然后脱离朝廷序列,闭门自守拒绝纳税。
刘备因为在南下的时候,四郡太守望风而降,一场像样的仗都没打,所以其统治依靠本地势力并不稳固。
此后也一直没能腾出手来收拾局面,因此季汉在荆州真正统治力量主要在关键城池及其周边地区。
离城池较远的地区则不在掌控之内,所以表面上这些地区是刘备的势力范围,但其内大大小小至少有几十个不同势力。
只要这群势力不攻城掠郡,兵力紧张的官军也就当他们不存在,因此至今没有剿灭。
这群存在对武器甲胄有需求,傅士仁及时发现了这个市场,做起军火生意,而且越做越胆大。
“刘璋在益州的许多故旧,如马秦、高盛、阳群之流聚众反抗主公。他们掠夺州郡,杀我良民,用劫掠的钱财购买武器甲胄,甚至攻城器械,便是傅士仁从中倒卖。”
卖给半中立状态的蛮族、流寇肯定没有直接卖给反贼挣的多得多。
尤其是在刘备发动汉中之战后,益州大大小小的叛乱就没停过。
刘备占领益州后,为了防止刘璋搞事,将其本人迁移到公安,把振威将军印信还给他,实际上就是被傅士仁圈禁看押起来。
那么,直到现在,马秦、高盛、阳群等刘璋故旧还能够在益州长期地兴风作浪。
实在不得不让人怀疑傅士仁在其中发挥的作用。
“而我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已经为时已晚,傅士仁每每将赃款分给我,我受其威胁只得装作若无其事任他摆布。更有传闻,傅士仁和江东虞翻交好,少主当谨慎处之。”
这句话就是在给自己开罪,信你个鬼啊。
刘禅表面安慰舅父,心底一阵吐槽。
不过,如今来看,汉中之战之所以打得如此艰难,益州之所以让诸葛亮如此心力憔悴,荆州的匪患之所以一直难以平定。
这一切,傅士仁恐怕难辞其咎。
刘禅回想起诸葛亮的黑眼圈,想起自己为了筹措些军粮以身犯险地勾引张裕造反,双手忍不住握紧拳头。
“傅士仁,其罪大焉!”
好不容易将傅士仁调离公安,谯周立刻便带着早就准备好的慰问品出发。
他所率领的千人部队,全是刘禅从益州带来的精锐,这种关键时刻,还得是自己人上才安心。
原本,郭庆得了傅士仁的叮嘱,对于谯周的到来万分谨慎。
但是,当谯周把慰问品摆出来之后,局势便不受他控制了。
为了这次行动,刘禅可谓是下了血本。
一箩筐接着一箩筐的赏钱,一大群的牛、羊,还有不可计数的鸡鸭鱼。
还有丝绸、金银、明珠、大贝、琉璃、翡翠、玳瑁、犀角、象牙。
尤其是装了好几辆车的酒。
从山贼手里的缴获全部投了进去,刘禅自己还掏出全部身家。
即便是身为白玉美人甘夫人的亲生子,现在的刘禅也不得不承认他兜比脸还干净。
效果显著,公安守军眼睛都看直了,纷纷高呼万岁,逼着郭庆将城门打开,放友军进城。
一时之间,整个公安其乐融融。
开怀畅饮,通宵达旦。
郭庆见阻止不了,且这里有美酒美食,索性放弃抵抗,参与到及时行乐的行列中,将傅士仁的叮嘱抛之脑后。
除了少数负责城防巡逻的士兵,绝大多数公安士卒都在酒醉中进入梦乡。
谯周看着喝趴下的郭庆,抬手在他背上拍了拍:“郭将军,醒醒,郭将军。”
然后用力摇了摇,但其人依旧酣睡如常,谯周这才放下心来,轻手轻脚地起身走到屋外。
他朝着廊下一个侍立的亲兵招手:“吩咐下去,动手。”
亲兵拱手应了一个喏,然后转身快步离开。
而谯周本人,则是奔向名为振威将军府,实际上是圈禁刘璋的方寸之间。
待其走后,原本酣睡如死猪的郭庆却忽然呼噜声戛然而止。
他坐起身子,目光幽幽地看向屋外。
“傅将军,禅公子格局甚大,您斗不过他的。唉,多行不义必自毙啊。”
随后他走入内室,摊开纸笔,奋笔疾书一封认罪文书,将自己的罪证罗列清清楚楚。
脱下甲胄,换上常服,身旁放上一捆荆条,以便随时能背在身上。
“只是不知这样做,能否让公子饶我一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