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是从最基础的点横竖撇捺开始学起,之后便是选择一款适合自己的好字进行线条练习,多是楷书或隶书,随着水平的长进也可以逐渐涉及草书或行书。
等对书法基本有了几分基础,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日复一日的读帖、临帖、背帖,加深自己对字形结构和笔法的掌控。
经过长时间的练习,再加上老师偶尔的指点纠错,时间长了自然会有了自己对于书法的独特见解
至少在书法小成之前,就是这么个练法啊。
想当年人家书圣王羲之练字的时候,光是洗笔就洗黑了一池子水,美其名曰‘洗墨池’,由此可见,‘练’这一个字,在前期巩固基础的时候有多么重要。
可他们不清楚的是,当初李斯文学毛笔字时的要求,和如今完全不一样。
只要求一个形似,然后就是速度,一本字帖写完的越来越快,但最终造就的,就是这样一朵外表光鲜亮丽,内里却空洞无物的奇葩。
欧阳询皱眉不解,他瞧着李斯文怎么也不像是愚钝之人,练字的流程也没问题,既然人不傻,练的也没问题,又怎么会出现如此问题。
书写姿势不对?但回想他在芙蓉楼前的笔走龙蛇,欧阳询失笑一声,怎么想也不可能是书写姿势或持笔手法的问题。
既然如此,他便联想到了字帖身上,排除所有不可能,即便剩下的再荒唐,也只有这一种可能了。
于是突然开口问道:“小公爷是如何使用字帖的,不知可否与老夫说上一二?”
“就是把透光的纸放在字帖之上,照葫芦画瓢呗。”李斯文不清楚别人是怎么练的,直言不讳道。
听到这话,欧阳询和林虎对视一眼,心中皆是一阵无语。
哎!”欧阳询拍着大腿长叹一声,接着解释道说道:
“小公爷的问题就是出在了这里,字帖是用来在另一张纸上临摹的,学的是前人的字形和笔法,他是怎么衔接的上下两字,学的是笔锋的走向。”
“若老夫想的不错,小公子的恩师是不是一个劲的要求速度,越快越好,根本不在意小公爷是如何写成的。”
欧阳询不愧是书法大家,一下子就点出了李斯文的问题所在。
“的确如此。”李斯文摸着下巴回忆当初学毛笔字时的情景,不太确定的说道。
“歪门邪道,简直是歪门邪道!书法是用来修身养性,是一步步积累,水滴石穿的功夫,这种速成的书法,简直就是在误人子弟!”
欧阳询吹胡子瞪眼,气的浑身哆嗦。
“看小公爷的字,老朽还以为这授业恩师是个刚毅正直的君子,不曾想也是个爱走捷径的,亏老朽还引以为知己”
虞世南也是扼腕长叹道。
看着这两个大家痛心疾首的批判自己的恩师,李斯文欲言又止,但长了半天嘴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能叹息一声。
他很想说,这字帖主人和他恩师就不是一个人,差了一千多年的时间,但也不知道该和两人怎么解释。
只能归结为,可能,这就是古代人与现代人的差距吧。
现代人生活节奏快,没有太多时间去修身养性,更倾向于追求效率和速度。而在慢节奏的古代,人们更注重的是品德上的修养与艺术沉淀。
时代不同,人们对事物的理解和看法自然不同。
其实李斯文老师的想法也是出于一片好心。
对于志向是临床主治的医学小年轻来说,他们面临的是数不清的专业知识,根本就没有多余的精力去追求所谓的心境,字能写的好看,在他看来就已经非常了不起了。
要不是李斯文的破字实在让他看不下去,他也不会压着不放,放出去了也是个祸害,李斯文那字时间久了自己都不认识,做老师的又怎么可能放心,万一治死了人
毕竟现代和古代的谋生截然不同。
在古时候,写得一手好字就能养家糊口,运气好书法有成,还能闻名于世,甚至和东床快婿一样,被富家小姐看上。
但在现代写的一手好字,只会招致数不清的麻烦,黑板报、帮人写扇面、才艺表演
此外,随着年龄的增长,最后光荣退休的李斯文,将会有大把时间去慢慢修正自己在书法上的不足。
他当年也是这样一路走过来的,所以即便是看出了李斯文的问题,他也没有指出,反而选择了放任自流。
但到最后,李斯文也没有开口解释,只是静静地端着茶盏,注视着两位老先生争得面红耳赤,隔空对骂,连连拍桌
看戏的李斯文是提心吊胆,生怕他们会因为心情激动昏了过去。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直到夜幕降临,曹国公府已是一片灯火通明的时候,两人终于是达成和解,半强迫不自愿的收下了李斯文这个可造之材。
但谁也不想错过被弟子带飞的大好机会,只能约定好两人一起教导,不管是名留青史还是遗臭万年,谁也别想落下谁。
“小公爷就送到这里吧。”两人相伴走出正门,语气诚恳的嘱咐道:“小公爷要勤奋练习某等留下的字幅,但也要记得是临摹,不是照着描。”
“既然找到了病根所在,小公爷要做的就是戒躁戒躁,慢慢改正现在的问题,若是遇到什么难题,也尽可来询问老朽。”虞世南捋着胡须笑的和煦。
“伯施所言极是,小公爷要像刚刚学字的孩童,一个字一个字的学,不要求字迹相同,看上去差不多就行,千万别和以前似得追求形似,那是大忌!”
欧阳询还惦记着那问题,不依不饶的叮嘱着。
听着这千叮嘱万嘱咐,李斯文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虽然看上去年纪不大,但内在已经成年好不好,不知道问题的时候只能顺其自然,但既然已经清楚的认识到了问题所在,他肯定会注意改正的。
而且说实在的,他对书法不怎么感兴趣,更不想拜两人为师的,但他这人吃软不吃硬,实在架不住两位长辈的好心纠缠。
至于什么能和李二陛下称兄道弟的机会,那都是次要因素,主要是他这人心善,不想驳了长辈的好意。
他才不会说,当虞世南说到他是李二陛下的书法老师,他就认定了这老师,不拜是不可能的了。
“两位老师放心,学生一定谨记教诲,空暇时勤学苦练,争取早日改掉这个小问题。”
看着闻名长安的小诗仙对自己毕恭毕敬的模样,虞世南心情大好,笑眯眯地点头说道:
“不急不急,小公爷闲着没事再去练字也没问题,老朽还能活个几年,肯定能见到小公爷书法入门的那一天。”
李斯文抽了抽嘴,不知道这话该怎么接,再说勤加练习难免有咒虞世南早死的嫌疑
看出他的无奈,欧阳询赶紧上前一步,挤走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虞世南,安然受下了李斯文的弟子礼,这才语重心长的嘱咐道:
“小公爷也不要太过在意这个小问题,就这么心平气和的练下去,说不定哪天就顿悟了呢,老夫对小公爷的悟性还是放心的”
“是是是,学生谨记。”李斯文有些无奈的道。
最后,两位做老师的,向相送一路的李斯文拱手告别,转身离去。
看着他们步调缓慢却轻快的步伐,李斯文摇头失笑一声,深深鞠了一躬后背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