恢弘的城墙下与雄壮的城楼间,是杂乱不堪的施粥棚,是面带菜色却咬紧牙关,想要活下去的难民。
这巍峨大唐,容得下贪婪的世家,胡作非为的二世祖,容得下穷兵黩武的皇帝,奸诈的官吏,唯独容不下这些无家可归的可怜人。
可他又该如何漠视这些可怜人?以旁观?以沉默
或许皇帝可以做到,官员能做到,权贵也能做到,唯独他这个来自后世的异乡人做不到。
因为自己经历过苦日子,所以见不得别人过苦日子,或许,这才是国家不惜财务也要铺设义务教育的最大目的——
在每个人心中留下一颗普世善心的种子。
或是让它生根发芽,立下解救万民于倒悬的壮志,或是任它枯萎,却留下了就此从善的初心。
李思文目光远眺,越过这些衣衫褴褛的百姓,与四平八稳坐在至高无上宝座上,那个器宇轩昂的李二陛下对视。
哪怕不是为了自己,只是为了身边的这个傻姑娘。
他也想试试,能不能用一个李二陛下很难拒绝的条件,去讨价还价,换来灾民的一条生路。
“怎么了?”孙紫苏注意到李斯文的异样,歪头露出勉强的笑容,抬手间额前长发拢到耳后,多了几分成熟风韵,少了平日里的纯真:
“不用担心我,只是看到这些很难再见到的人们,心里难免有些伤感。”
李斯文叹了口气,身体前倾揪了揪她手感极好的婴儿肥,在孙紫苏露出恼火表情之前,一把握住她白嫩又有些粗糙的双手:
“相信某。”
“什么?”孙紫苏有些不解。
“相信某,某一定会替这些只想活下去的人们,找到一条合适的路,让他们可以安心的过日子。”
孙紫苏凝视着李斯文,一时间有些痴了
他,是不是为了我?孙紫苏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只是单手扶着胸前饱满,试图平复不受控制的心跳。
“好,我相信你,毕竟你可是仙术挽天倾,只身凭国难的蓝田侯李斯文嘛~”
心事已去,孙紫苏终于又变回了以往,那个没有烦恼的傻姑娘,只是那双清澈眸子的倒影中,却始终映着李斯文的身影。
马车依旧沿着官道向北而动,摇曳之间,李斯文已经将皇帝和皇后的反应理了个大概,就算他们会借此狮子大开口,也有了几份预案。
哪怕是乌鞘岭的主权,也可以暂时舍弃
当人声鼎沸的吵闹声响起,沉思中的李斯文已经被孙紫苏晃醒:
“醒一醒啦,都这时候了,你这个懒猪怎么睡得着的!”
在她一脸担忧下,李斯文报复性的揉了揉她肉嘟嘟的婴儿肥。
好你个憨货,知不知道本公子为了你牺牲了多少!你还在这里占口头便宜?
顶着她磨着银牙,暗暗琢磨自己哪块肉比较好下嘴的凶恶目光,李斯文轻笑一声,伸手扣住她的猛猪突进。
简单的大闹后,李斯文心中的郁气烟消云散,掀开车帘一跃而下。
从明德门直至鸿胪、太常两寺,巍峨高耸的城楼连绵不绝,就像是一只贪婪无度的长龙在大地上张开血盆大口,等待着美味自投罗网。
将奏折送到了鸿胪寺前,在此处等候多时的礼部员外郎立马躬身迎了过来。
鸿胪寺司掌朝会、宾客与吉凶仪礼之事,是如今主管民族事务,与外事接待活动的机关,政令仰承尚书省礼部,是礼部下辖的从属机构。
多日前,宿国公程知节和翼国公秦琼,亲自到了礼部与礼部尚书通气。
他这个从六品的员外郎左右逢源,自然也听说了这件事。
虽然不清楚是何等要事,值得两位国公亲自前来,但他也知晓此事事关重大,自然不敢流露出一丝怠慢。
更不要说李斯文身穿紫衣金鱼,只要不是个瞎子或者初来乍到的外邦人,都能一眼认出,这是简在帝心的蓝田侯。
对于这次在大朝会上献礼一事,李斯文已经提前知会了两位程、秦两位伯伯,他们也认可自己在大朝会上,献上这种惠民利民的好东西。
如此不仅可以彰显陛下体恤百姓的隆恩,还能让粗鄙外邦人见识见识,我巍峨大唐的底蕴。
更是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将这份功绩死死的钉在李斯文身上,之后任谁垂涎,也不敢轻举妄动。
一举三得之计,不仅能安抚民心,宣扬国威,还能保证侄子的安全,也难怪程咬金和秦琼如此上心。
但,再好的计划只要有了人的参与,总是会平添波澜。
由礼部员外郎亲自来安排李斯文和孙紫苏的觐见顺序,如此正大光明的特权,引来了某些不通礼仪外邦人的不满。
“拼什么?那些人,可以直接进去,而我们,还需要排队?”
一位头戴抹额,身穿着宽大宝蓝色翻领长袍,衣领半开露出内衬前襟的瘦小外邦人,指着李斯文一行人大喊大闹。
虽然不知道他是哪里人,什么身份,不过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只需要知道在如今的大唐,自己已经是最顶端的一拨人就够了。
李斯文寻着吵闹声望去,却见闹事人指着自己大喊大叫。
而且所穿长袍的衣袖过长,很明显是制式服装,在联系这人又矮又挫的形象,尤其是那张尖酸刻薄的雷公脸
这让李斯文莫名的想到了一个形容词,沐冠而猴,这个形容词在加上那令人感到不适的口音,让他突然想起了一个不是很讨喜的国家。
专门负责管理朝贡国来客的礼部主事见到李斯文面露冷色,整个人都吓得哆嗦,你惹谁不好,偏偏惹这位爷?
见李斯文骂不还嘴,瘦猴愈发嚣张,但还没等他说出第二句话,就被惊醒过来,后怕不止的主事给一脚踹翻在地。
这位爷可是连当朝国舅齐国公都敢暴揍,却没被陛下降罪的狠人,你这个倭奴想不开了没人拦着,但你别牵连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