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陛下脸上仍有拒绝意思,长孙皇后拿起奏折,笑盈盈道:
“二郎你看,高明此去已经督促李斯文,给谯国公诊治过了。”
“并且你看今天传来的消息,他准备从灾民里选出十个症状较轻的病患,分别喂以不同的良药,一旦确定那种良药能治愈疟疾,就会立刻红旗飞马报捷。”
“相信用不了多长时间,就会有好消息传来。臣妾也想要和陛下一起,等待大捷喜报。”
李世民面上苦涩,长叹一声:“观音婢,可不是寻常疾病,这是瘟疫!五大疫中排名第二的疟疾。”
“开皇十年,在长安就爆发了一次疟疾,比遭了一场兵灾还要惨烈数倍,百姓十不存一,生灵涂炭!”
“而今将一国之安危,寄托在一个十三岁的少年身上,朕实在忐忑难安!”
李丽质凤眸流盼,羞笑道:“父皇忐忑什么,彪子又不是外人,肯定会尽心尽力的!”
李世民冷哼一声,虽然仍紧皱眉头,但脸上浮现的却更多是不爽,自己只是稍不留神,自家宝贝闺女的心就被拐走了。
更可气的是闺女五年后要嫁人的事情,自己竟然是在场三人中最后一个知道的!
想到这,李世民的面上愈发不忿:“哼!这小子想当朕的女婿?人品还有待考察。”
“母后,你看父皇!”李丽质娇嗔一声,道:“彪子为了朝廷安稳不惜以身犯险,亲身治疫,父皇还这样说他,这岂不是寒了忠臣心嘛!”
“忠臣!”李世民嗤笑一声,鄙夷撇嘴:“他去灾民营前可是拉了李恪当垫背的,傍晚时分,杨妃还特意从宫中赶来跟朕哭诉。”
“所以臣妾才会让高明去陪他们!”长孙皇后淡淡道:“臣妾的儿子死得,懋功的儿子死得,为何杨妃的儿子就死不得!”
“母后,别说的这么吓人!”李丽质关心则乱,听到皇后这么说,还以为自己是漏了什么重要消息,俏脸一下子变得煞白。
“他们不会死的!”
“他们当然不会死。”
李世民越琢磨越觉得自己想的对,一拍大腿,吹胡子瞪眼道:“要真是生死绝境,那个奸猾的小子早就马不停蹄的跑了!”
“噗嗤!”长孙皇后娇嗔的白了他一眼,轻轻拍打他肩膀:“陛下怎么也学着李斯文说怪话”
李丽质负气,抱胸冷哼一声:“父皇,彪子哪有你说的这样不堪!”
李世民看着胳膊肘一个劲儿往外拐的宝贝闺女,心里越发不是滋味,摇头苦笑道:
“朝廷百官心思各异,朕能洞悉他们每个人身后是谁、想要什么,如果这样的朕却连一个十三岁的小子都看不懂,那才真的是匪夷所思。”
“那父皇为何不说,彪子鸿福齐天,总是能逢凶化吉呢!”
李世民一愣,他从来没想过李斯文的运气问题,仔细想了想,神色认真点头肯定:“这小子还真是个鸿运当头的家伙!”
“如果是别人从高崖上跌落,即便是没摔死,也得被周遭的狼虫虎豹吃了。”
“谁能想到当百骑从悬崖下找到他的时候,他竟然趴在死马上魂兮神游,拜了世外高人为师,学到一身稀奇古怪的奇门异术。”
长孙皇后看出自家二郎隐隐的羡慕,温言细语道:“抗疫跟打仗不甚相同,纵然为将者如何智计满腹,勇武绝伦,面对瘟疫也无计可施。”
“运气虽然虚无缥缈不可捉摸,但也不可否认,它的确真实存在。”
“陛下登基已经六年,贞观的每一年都会有灾难降临,自贞观初年起连续三年的旱灾,贞观初年秋、四年秋的水灾,还有贞观二年的蝗灾和霜灾。”
“纵使天灾不断,但陛下每一次都能遇难成祥,这就是陛下的运气。”
李世民自嘲一笑:“如果这真是运气,朕宁愿不要这种运气!”
他长叹一声,脸上苦涩:“有时候朕都在怀疑是朕的命太苦还是太硬,竟然能把全天下都克住!”
“自从朕登基以来,大唐就开始灾难不断,短短五年,每年都有一两种灾难降临,而且还从不重样。”
“搞得朕每一次过年的时候都在想,明年老天又会降下什么灾难考验朕呢,想想还挺期待的”
“噗嗤——!”李丽质刚刚喝了一口茶,此刻全都喷了出去,还好她动作快,用衣袖掩住了。
她笑的上气不接下气:“父皇,你”
长孙皇后也是芜尔一笑:“臣妾读书时,曾经读到过这样一句话。”
“治大国,如烹小鲜,以道莅天下,其鬼不神。非其鬼不神,其神不伤人。非其神不伤人,圣人亦不伤人。夫两不相伤,故德交归焉。”
李世民皱了皱眉头,皇后这段话出自于道德经。
如果将这段话用在治国执政上,那就是处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当民治于水,若鱼忘于水。
而这句话喻示为政的关键,在于安静无为,不扰害百姓,否则灾祸就要降临。
要保证国家的平和安稳,身为皇帝就必须小心谨慎,不能以自己的意志随意左右国家政令。
如果以个人意愿去改变政令,导致朝令夕改、忽左忽右,大臣就会无所适从,国家也就动乱不安。
相反,如果国家制定的政策法令能够坚定不移地贯彻执行,就会收到富国强兵之效。
观音婢这是在埋怨自己,不该以储位之争来挑动关陇、世家和士族之间的明争暗斗,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一不小心就会弄成大错。
李世民感叹一声:“其实朕心中总有一种时不我待的急迫感。”
“关陇起家于军伍,自北魏开始就始终掌控着天下大权,甚至还有兴一国灭一国的恶习。”
“而即便是号称汉儒衣冠的山东世家,也有王与马共天下的谚语,江南士族盘踞在江南、巴蜀膏腴之地数百年,更是树大根深,铲除不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