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着温彦回房,休息下来后。
安阳骑着一匹快马,就赶到了温家。当街纵马,偏还身穿一袭红衣,让人议论纷纷。
“姨母呢?”
安阳下马,就看见了温家管家,看来是早早得到了消息,竟等在门口。
“安阳小姐,这边。”
安阳也不多话,跟着管家来到了书房。
书房很大,可安阳刚一进门,就看见温良坐在书桌上等着。
见人来了,也没有客气的寒暄,只是无奈的说了一句:
“阳儿,你应该小心些的。”
安阳明白温良想说什么。
这个时候敌人在暗,而自己在明。甚
至还未得封赏,没有官职的自己连敌人是谁都不知道,也许整个皇城到处都是人在盯着自己,虎视眈眈。
应该要小心行事的。
记忆之中的许多人一辈子小心翼翼,生怕一步行差踏错,就抱憾终身。
可就算如此小心了,还是一直在失去。亲人,战友,生命,如手中细沙般,消失在风里。就像温良,就像张刚,就像安民……
没用的,那些人不会因为自己胆小畏惧就放过自己,相反,这样张狂的安阳可能会活得久一点,
心中思绪万千,此刻的安阳只是乖巧的说了句:
“好的,姨母,阳儿知道了。”
温良也没有多说,点头示意安阳坐在自己旁边,这才细细的打量起来。
这许多日不见,从前的小姑娘长高了,也变的强壮了,眼神坚定,就像弟弟一样。
温良一时间晃了神,看着眼前的安阳,温声说:
“行了,你才刚刚回来,十分辛苦,怎么不在家休息片刻,匆匆忙忙的就来了。”
“姨母,我有一事,求您如实给我说。”
安阳动作熟练的抬手拉住温良的衣袖,眼眶通红的乞求着。
这一动作,是幼时安阳每次遇到喜欢的孤本想让自己送她时,常用的。
现下,温良看着熟悉的一幕,痛苦的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眼底情绪晦暗不明:
“阳儿,这一路辛苦的很。你还这么小……”
“姨母,我知道。”
安阳固执的拉着温良的衣袖,要是温良不肯说,就打定主意不放开了。
面对安阳此举,温良反倒陷入了回忆:
“出事之前,你母亲有一段时间频繁的入宫与陛下议事,当时朝中并无大事,只是你母亲身为宰相,也并无不妥。现在想来,那段时间,是唯一的可疑之处。”
安阳害怕打断温良的回忆,不动声色的接话:
“姨母,可是查出来了什么?”
“并无。”
温良摇摇头,解释道:
“议事之时,只有陛下和安民,就是饶大监也不曾入内,所有伺候的人全部不许入内,这一年,竟什么都查不出来。”
“那日,出事的时候,姨母也在吗?”
“在。那日只是平常之日,照例上朝,你母亲每次都勤勤恳恳,从来都是早到,不曾晚来过一日。
可偏偏那天,你母亲既无请假文书,又无人影,朝堂之上,谁都没有在皇宫内见过,都猜测应该是有急事,所以没来。”
“陛下也没有苛责。
正当退朝之际,护卫皇城的禁军,将衣衫不整的安民带到朝堂之上,看安民眼底的乌青,和没有换过的衣衫,应当是前一日就在皇宫之中,并未回去。
陛下见势不对,有意偏袒,可禁军头领却说在安民身上搜到了陛下的宝印,以及赤血族送来的书信……”
“这禁军,只有保卫皇城的责任,什么时候还有抓贼锄奸之能了?”
安阳冷笑着,这摆明了就是设计陷害。
“是啊,众人皆是不信,要求当众宣读书信。
可陛下看了一眼书信,就直接将信损毁,更是直接下令将在场的禁军都抓了起来,说禁军头领有叛国之嫌,要一一审判。
混乱之际,安民跪下对着陛下拜了三拜,说了句,臣辜负陛下信任,愿一死谢罪。
之后,便当场身死。”
“怎么死的?”安阳沉默片刻,追问。
“大殿之上当时混乱异常,趁人不注意,安民一头撞在了柱子上,当场毙命。”
“后来呢?”
“陛下震怒,直呼安民定是遭人胁迫,勒令所有官员在大殿不许外出,派出所有暗卫,亲信搜宫调查。”
温良苦笑一声,说出结果。
“只知那日凡是与此有关的人,无论是什么身份,都已身死,却无任何有用的线索。
事实摆在眼前,安民就是畏罪自杀,辨无可辨。
官员在殿中连呆三日,大殿之上烛火通明三日日夜不断,京城流言四起,却什么都调查不出来。
而此事必须有个了断,一年前的陛下,还在收拾散落的皇权,不是现在这样的说一不二,只能做此决断。”
温良补充道:“这一年,我亦举全家之力,却什么都没查到。
阳儿,我只能说,或许与那些和陛下作对的大臣有关,可我毫无证据,对不起。
事发太过突然,我无力保全安家,无力保全你和茜茜。”
“为什么这样说?姨母?”
“陛下在任二十余年,起初近十年都是皇家与诸位世家共治天下,甚至刚开始的时候,陛下几经刺杀,险些遇害。”
“张家,陆家,李家……
尤其是从前的老臣大都沆瀣一气,你母亲从入朝开始,一心为民,为陛下一党,十几年的努力终于眼看一朝陛下皇权在握,却突然身死。
涉及争权夺利的政治漩涡里,很多事情身不由己,命不由己……”
安阳看着同样痛苦的温良,觉得那个主机说的没错,这个世界真的有毛病,要不然怎么会有荒谬的事情一遍一遍的发生……
“安民叛国之名,证据确凿,却未有叛国之实,朕心怜其现已自尽,不再追究?”
安阳脑子里响起一遍一遍的尖细嗓音,不自觉的轻声念出。
不再追究?
安阳此刻头痛欲裂,却笑出了声。
“太可笑了,什么都查不出来?”
“皇权争夺,就只一人身死?”
“现在的君臣和乐,大权在握,究竟凭什么?!”
家破人亡,历经磨难,只因为查不出缘由的举报?
此刻的安阳痛苦着,清醒着,沦陷在这无边无际的深渊之中,感觉没有出口,没有尽头,没有答案。
不知是因为原身遗留的痛苦而不平,还是自己这一年的深陷其中而感同身受。
大概是都有吧,早就分不清了,也不必分清。
可安阳沉默半晌,还是红着眼眶,整理好情绪,挂上温和的笑容,认真道谢,弯腰行礼:
“谢谢姨母,阳儿终于知道了。”
说罢,就利落的转身离去。
温良红着眼睛看着安阳坚定的背影,说不出一句话。
时间流转,从不止息,却困住了许多人,一辈子也出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