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我再次睁开眼时,已是在自己的闺房之中,窗外月光如水,洒满一地银辉。小翠正焦急地守在一旁,见我醒来,连忙上前询问:“二小姐,您可算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我揉了揉太阳穴,试图驱散脑中的混沌:“没事,只是有些头疼,现在什么时辰了?”
“小姐,戌时了,您已经睡了一天一夜了。”
“谁送我回来的?”
“回小姐的话,是九千岁。”
狗男人……啊不对,是狗太监!这狗太监狗的这样恶心人,让我想到了每每让我难堪和不安的狗君。
不过,我哪里有胆子认为狗君就是杨昀那狗太监!他那样一个高岭之花,怎么可能安排自己成为我的舔狗?我还真是烧糊涂了。
“林侍卫呢?”
“回小姐的话,就在隔壁厢房,大夫来瞧过,身上的毒已散了。”
“那姑娘呢?”
“接回来住下了,她说想见您。”
我叹了口气,吩咐道:“上妆,待会儿带她来见我,然后去请林侍卫来。”
“是。”
见了那姑娘,我才知她是个可怜人,本是来京城投亲的,来了这里就发现亲人早亡,后来被亲舅舅卖到了烟柳之地。小桃去时她正在被拍卖第一夜。我交代了小桃一定招来一位不怎么接客的姑娘,所以小桃根本就没有犹豫,直接就花了银子找来了她。
我问她是否愿意拿着一笔钱去做些别的,她摇头,又问她是否愿意跟着林熠,她也摇头。
最后,她说要跟着我,做什么都行。
我摆摆手,只能同意。
又叫阿德去查她的背景,重新起了个小曼的名字,留在外厅。
见了她,丫鬟轻轻推开门,引着林熠步入房间。他身着一袭干净利落的侍卫服,面容虽略显疲惫。
“二小姐。”他低声行礼,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我示意他起身,淡声道:“你才解毒,起来吧。”
林熠没有起身,垂眸道:“林某多谢二小姐相救。”
我轻轻抬手,示意他免礼。
“若不是我任性,你也不会中招,我招的祸,自然是我来弥补,你又何必言谢?”
沉默片刻,林熠迟疑道:“那位姑娘……?”
“也是不幸落在烟柳地的可怜姑娘,我买回来了,不过她不想跟你。”
见他疑惑,我解释道:“本来我给了她一笔钱,她却要跟着我,还签了死契,我先留着,怕她……”
我抿唇想了想,说道:“怕她有了孩子,叫了婆子先看着,不要她做事,免得出了事伤身体。”
林熠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感激,却也夹杂着一丝复杂的情绪。他缓缓抬头,对上我的目光,仿佛有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最终,他只是低声说道:“二小姐仁慈,林某感激不尽。”
“感激就不必了,你替我做件事。”
我微微一笑,从袖中取出两包药粉,轻轻置于桌上,推至他面前。
林熠询问的看向我,我道:“过几天,你将这两包药偷偷放到一品居去,然后去找你的前主子,你就说一品居贩卖禁药,我要求封了那家店。”
!!!
林熠的神色又惊又呆。
“怎么,觉得我太狠?”
林熠没有直接回答,反而说道:“二小姐,我朝禁用五石散,一经查证,必然抄没家私,贩卖者刺字发配,不得回京。”
他顿了顿,看了看我脸色,见我面色波澜不惊,继续道:“此次二小姐中毒,酒店老板必不是主谋,这——”
见我依然不动声色,他道:“正所谓冤有头债有主,二小姐……”
我当然知道酒店老板不是主谋,可主谋岂是我能动的?
此人心计颇深,既知林熠之事,又解杨昀对我之情,更晓我和林熠之清白。而目的也是显而易见,要我和九千岁杨昀离心。
那么,此人绝不是我那对九千岁摇尾乞怜的爹,更不是一心要我嫁给九千岁好日日羞辱我的蠢姐姐。
这人到底是谁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此人一定不简单,绝不是我耍点小聪明就能收拾得了的。
可我被摆了一道这事我咽不下这口气,既然如此,我就得找那老板开刀。小鬼,我也不可能放过。
“怨有债有主,嘶……”
抿了一口小翠递来的安神茶。
“主谋如何处置就看你们家九千岁的了,我温惜莲人微言轻,不敢多说半个字,至于那酒店老板……”
“他既然肯做别人的刀,不是应该做好被弯折的准备吗?”
我抬了抬眼皮,漫不经心道:“林侍卫若不愿意,我就亲自去。你也知道,我不是习武之人,到时候脚重踩着什么被人捉了,那酒店老板恼羞成怒先奸后杀……”
“二小姐!”
林熠脸色煞白,疾言轧断我的话,最后道:“二小姐,我去。”
我轻嗯了一声,眯眼道:“林侍卫,顺便问问你家主子,聘礼可备好了吗,我温惜莲已经迫不及待地想嫁给他了呢!”
迫不及待的花光他的家产,弄得他身败名裂,让他……
他一个权倾朝野的大台阶,名声早就碎了一地,还什么……
林熠闻言,身体微僵,随即恢复了平静,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然后躬身行礼,声音沉稳而坚定:“林某遵命,定不负二小姐所托。”
我挥了挥手,厅里又恢复了安静。
小翠忍不住道:“二小姐,他是九千岁的人,您怎么能把这事儿交给他呢?他要是告诉了九千岁,咱们不是完了吗?”
“你去把壁橱的嫁衣拿来我瞧瞧,病了这么些日子,这马上要嫁人了,我还没好好看看这一世的嫁衣呢!”
“二小姐!”
小翠急得直跳脚。
见她这样性急,我来了兴致,歪着头看她急得满脸红光:“不让他去,让你去吗?嗯?”
“小翠愿意!”
“倘若你去了,不小心踩到树枝木板什么的,老板恼羞成怒先奸后杀……”
“二小姐!!!”
这种气十足的怒吼吓了我一跳,摸了摸耳朵,纳闷这小妮子一天天吃什么了,嗓门这么大。
见小翠被逗的满面通红,我才扑哧一乐。
“你看你小翠,这么开不起玩笑吗?”
小翠瞪了我一眼,嗔怒中带着几分无奈。
“去拿吧,我们一起看看好不好?”
最终小翠还是依言转身去取嫁衣。
不多时,她手捧一袭流光溢彩的嫁衣步入房中,那嫁衣以大红为底,金线绣着繁复的凤凰于飞图案,每一针每一线都透露着匠人的精湛技艺与对新人美好的祝愿。
我轻轻抚摸着嫁衣的绸缎,指尖传来的细腻触感让我片刻失神。
“小翠,我让林侍卫去投药,就是要让九千岁知道啊。”
小翠歪着头想了想,眼里还是一片茫然。
“奴婢不明白。”
我淡淡地笑了,目光又落在嫁衣上,慢慢道:“小翠,以后你就明白了。”
……
不过几日,一品居就被封了。
小翠说,是杨昀亲自带着亲信去搜的,果然在老板的卧房搜出两包药,太医亲自查验,确为五石散。
当场老板就被杨昀下令流放惠州,连大理寺的人都没来得及介入复审,老板就触柱而亡了,也不知杨昀使了什么手段。
死前老板大呼冤枉,说做鬼也不会放过陷害他的人。
我听小翠说完,却是波澜不惊。
圣母心要不得。
次次历劫告诉我,圣母心的结果绝对好不了,反而我疯批起来,世界美好了不少。就像上次那一点点恻隐之心,换来的是数千人合谋骗我一人。
做鬼也不会放过我?!
那就让他做一个鬼,我倒要看看,他要如何不放过我!
老板坏事做尽,拿钱就办事,他明面上做着酒楼生意,实则与一些面黑心黑的媒婆人牙子同恶相济,做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
就比如去岁三月,城西李公子要娶城北的张家女,遭拒后心生不忿,给了一品居老板二十两银子,张家女被骗到一品居,吃了酒后便昏昏沉沉,再醒来时被发现与李公子睡在一起,当时便想不开的跳了河。
多少黄花大闺女被他骗去酒楼,一包药粉下肚失了身,只能委身嫁给自己不愿嫁的人,或者自裁了结。倘若这世间真有鬼,也不知是他先下地狱还是我先下地狱。
哦对了,孟婆还是我的亲姐姐呢!
我轻抿一口茶,茶香袅袅间,思绪万千。这世间的恩怨情仇,仿佛都融进了这一杯清茗之中,苦涩中带着回甘,正如我乱如麻的思绪。
这一世我才十五岁,也不知这悠悠岁月还要熬多久,还有多少世在等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