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儿醒了,可我却成了京中人人唾骂的克夫扫把星。
市井传言,说我“克死”了我的未婚夫,棠樾。
北境战事吃紧,又将入秋,棠樾在殿前请缨,前往边境押送粮草。不承想,在去的路上遭遇水匪,整条官船全部沉没,无一人幸免。
官银粮草被追回,只是那些全是死物,活物一样都没留下。
这消息犹如晴天霹雳,瞬间在京中炸开了锅。
而我与棠樾原本定于下月的婚期,如今却成了丧期,属于我的婚礼也遥遥无期,所有的喜庆和期待都在一夜间化为了泡影。
我木然地坐在府中的庭院里,任由秋风吹乱了我的发丝,吹散了我的心绪。周围的人们都在议论纷纷,我却仿佛置身于另一个世界,与世隔绝。
我应该难过的,他曾陪我踏雪寻梅,陪我赏四时之景,我也曾收集雨水为他斟茶,也曾酸溜溜地写下“日出东方期再会,琴瑟和鸣盼君归”的诗句。
去之前,他还让我等他,说他有话对我讲,一定要我等他回来。
如今,他是再也回不来了。
“忘忧妹妹,你……你没事吧?”周俊辰的声音打破了沉默,他站在我面前,脸上满是担忧之色。
我抬起头,勉强挤出一丝微笑:“我没事,只是有些……难以接受。”
周俊辰叹了口气,道:“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太突然了,但……这就是命吧。棠大人是个好人,只可惜……”
其实,我与棠樾感情一般,虽是定下婚约,却不曾那么情真意切。可是这人清爽朗举,一直陪在我身边,我就算是个木头,也该为一个好男儿的死都有些动容吧?
虽然我对感情,和木头没什么两样。
我不太想说自己的事,问道:“姐姐最近怎么样了?”
事实上,我对他来见我很是不解,要知道高门大户最忌讳这些了。
克夫的小姨子和被戴了绿帽子的姐夫,被人抓了什么把柄的话,都不知道能编排出什么香艳的故事。
我虽想要找一个美貌少年谈恋爱,却也不想做浑水里的鱼和虾。
姐夫,就算姐姐不爱他,就算他是阴差阳错与我错过,就算他曾隐晦地表达了对我的欣赏,可也是我的姐夫。
在他成为我姐夫那一刻,就算他是我最爱的红烧肉,那也不是我的菜了。
况且,星儿醒了后不愿见我,将我赶了回来,可我还是很惦记她。
周俊辰眼中闪过一丝沉痛,道:“星儿她……她的情况不太好。自从孩子没了之后,她就一直郁郁寡欢,整日里闭门不出,也不肯见任何人。”
我心中一紧,想起星儿之前对我说的那句“我恨你”,心中五味杂陈。
“俊辰哥,既然如此,你又为何出现在这里?”
我的语气不算善,周俊辰明显愣了一下。
难不成,星儿不见他,他来我这儿玩什么替身文学来了?我觉得我和星儿长得也不像啊!
“她不想看见我,我无处可去。”
哈?
我这姐姐也是个人才,因为自己心情不好竟然把丈夫赶出了家,全然不顾婆母一家怎么想。
“俊辰哥,你回去吧,我不至于那么脆弱。”
我又不是星儿,为了个男人寻死觅活的。只是这流言蜚语的,短期内我恐怕很难找到一个好郎君了。
正说着,就听人通传。
“不好了,不好了!二小姐,星姐儿又跳河了!”
啥?又来?
我猛地站起身,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像是被无形的枷锁束缚住了。
我深吸一口气,平复了心中的惊乱,快步向外走去。将军府中的丫鬟仆从们已经乱作一团,我穿过人群,径直向星儿的房间奔去。
房间内,星儿静静地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如纸,仿佛一朵凋零的花朵。我走到床边,轻轻握住她的手,感觉到她指尖的冰凉。
“星儿,你醒醒,看看我。”我轻声呼唤着,希望她能听到我的声音。然而,星儿仿佛陷入了深深的梦境,无论我如何呼唤,她都没有任何反应。
这时,周俊辰也匆匆赶了过来,他的脸上满是焦急和担忧。我们相视无言,心中都明白,只怕经过这一次,还有下一次。
可是……
她这一次下了这样的决心,去寻望湖跳,又是如何生还的呢?
我心中疑窦丛生,寻了一直照顾星儿的丫头冰柠。
冰柠抹了一把泪,颤声道:“本来少夫人是必死的了,谁知从哪里游过来一条锦鲤,那锦鲤好大哩,他愣是把少夫人拖上岸了。”
“锦鲤?”我皱眉,心中疑云更甚。这世间竟有锦鲤能救人于危难之际?这到底是天意,还是另有蹊跷?
“那锦鲤之后呢?”我追问。
冰柠摇摇头,“奴婢不知,那锦鲤将少夫人拖上岸后,便一头扎进湖中,再没出来过。”
真是匪夷所思,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只是,星儿寻死之心不绝,日后再寻死觅活的,到哪里去找另一条锦鲤救她的命。
我虽对那小锦鲤感兴趣,可是还是人的事比较重要,我又交代了冰柠几句体己话,这才不放心地离开将军府。
事实上,我还是低估了历劫的离谱程度。
自从星儿第二次历劫以来,已经过了整整四个月,从炎炎夏日到初冬,到万木凋敝,到烈日都蒙上一层霜。
这期间,星儿足足轻生了六次,可是每一次她都能顺利脱险,仿佛有什么神秘的力量在默默守护着她。
每一次,无论是从悬崖边跌落,还是投湖自尽,亦或是在夜深人静时独自服下毒药,星儿总能奇迹般地逃脱死神的魔爪。
仿佛死都是一件很难的事。
多么可怕,死都死不了,一次又一次地,濒临死亡,却无法死。
忽有一日,我在园子里看雪,听周氏和赵侯爷在房内神神秘秘的说着什么,我心中疑惑,不由得贴近轩窗去听。
“听闻周家翊郎没有死,是被北狄的人救走了,北狄公主瞧上了,养在宫里做禁脔哩!”
“可不要胡说!周家儿郎通敌,传出去我们两家都得出事,御史台会放过我们吗?”
周氏沉默了一会儿,道:“此风声压不住,迟早会传遍京城,星儿又是这般模样……”
说着,房内传来低低的抽泣声。
“世家贵女,为了一儿郎寻死觅活,闹得满京城尽人皆知。再闹下去,我赵府上下凡是走出去一只猫都得被嫌弃,她真是太令我失望了。”
“老爷……”
“如今忘忧也大了,这天灾人祸的挡不住,棠樾那孩子也没了,难不成忘忧不再议亲了?”
“我本想着等这风头过去,再为她议亲。”
“你趁早打消了让忘忧再嫁周家的念头,既收养了她,怎好送好人家女孩做续弦的道理?”
“妾身从无此打算。”
“周俊辰这小子也是个混的,日日出入我赵府寻忘忧,不像个样子!怎么的你也不知道下人们拦着些?”
“老爷说得是。只是,我总觉得周家就是有此意?”
声音越来越低,直到屋内只余沉默。
我呆立了半晌,默不作声地走开了。
周翊,投靠了北狄?
我不相信,怎么可能呢?
那少年,十九岁便已上阵杀敌,勇猛无双,怎么可能轻易地就通敌卖国?
可世间事,往往出人意料。原本以为只是无稽之谈,却没想到这消息如春风吹拂过的湖面,渐渐荡漾开来,最终成为京城里的一股暗流。
我回到房中,坐在窗边,看着外面纷纷扬扬的雪花,心中却是波涛汹涌。棠樾的死,星儿多次脱险,还有这突如其来的消息,一切都像是一个巨大的谜团,让我无法解开。
就在这时,嬷嬷又来传:“二小姐,星姐儿又寻短见了!”
第九次……
“怎么回事?”
“听说是跳了河。”
“锦鲤救的?”
“好像是。”
我沉默了片刻,问道:“哪条河?”
“韬莱河。”
最远的河,星儿这次是抱着必死的决心了!就这样了,还是死不成,真是绝了。
回想第一次星儿寻死的情景,还有最近几次,其实无论是秦家和周家,都要放弃她了。甚至周家都谋划着让我代替星儿,做续弦。
可偏偏从星儿第二次寻死以来,几乎每次都能脱险,且没什么大碍,究竟是为什么?
第二次……
我想了想,并没有如往常一样前往将军府,而是披了斗篷前往韬莱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