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不住化身固执的鱼,逆着洋流独自游到底。
我不知道我在这镜湖里溺了多久,总之就是闭着眼游荡,睁着眼游荡,游游荡荡,荡荡游游。
这镜湖里说是水,又好像不是水。周围全是斑驳的光影,像是花朵的样子。我伸手去触摸,它们又消失了。
镜中花,水中月。
这镜湖,恐怕不是我所理解的湖。
就这么半梦半醒的游荡,也不知过了多久,我突感到一阵刺目的灼痛,费力地睁开双眼,温暖的阳光直射入我的眼睛,我想伸手去挡,却发现自己的手臂被裹在绒布中。
我去,啥情况???
我挣扎着想起身,可是背脊软得不行,实在是坐不起来,手臂被裹着,根本就抽不出来。
几番折腾,我出了一身汗。
一筹莫展之际,两双超大的眼睛直愣愣地盯着我,我禁不住抖了一下。
那人离开一些,伸手在我脸上戳了一下,道:“母亲,是个奶娃娃!”
是个小女孩,看着四五岁的样子。
她穿着桃粉色的襦裙,小脸蛋红扑扑的。
哦,怪不得我觉得没力气呢,原来我还是个baby呢!
可我这是在哪里?我怎么觉得自己荡来荡去的?!
那声音的主人费力地扒拉着装我的容器,我离开了那地方,入眼的便是密密的芦苇,再一挪眼,说话的人生硬地把我拽了出来,我被她笨拙的动作弄得生疼,恍然间才发现装着我的是个破竹篮。
嘶……这一次我不是皇亲贵戚了?我成了没人要的弃婴了?
另一双眼睛的主人也开口了:“舅母,是个女孩。”
这人声音虽稚嫩,却又沉稳,是个不大的少年。
这回狗君做了回人,让我成了女子,虽然是个弃婴。
我抬头望去,只见一名雍容华贵的女子款步而来,她面容温婉,眼中满是慈爱。她轻轻地将我抱起,那双手温暖而柔软,仿佛能驱散所有的寒冷与不安。
我张口,却只能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不由得懊恼万分。
“这孩子真是可怜,被父母扔在了忘忧湖。看这小脸皱的,怕是想起了自己那狠心的双亲。”
她轻声细语,声音如同春风拂面,让人心生宁静。
可惜没有,我从镜湖飘来的,哪有什么亲生母亲?我猜那九个老头天天吃喝玩乐,把狗君交代他们的事儿早忘了,我灵魂归位,时间来不及了,他们也只能把我扔进镜湖,安排了一个弃婴的身份给我。
“母亲,这奶娃娃看起来好可爱,我们收留她吧!”
刚才戳我脸的小女孩凑上前来,一双明亮的眼睛闪烁着好奇与期待。
“是啊,舅母,她虽是个女孩,但与我们无甚干系,既然遇见,便是有缘。”那沉稳的少年也附和道。
女子微微颔首,目光中流露出一种深邃的思索:“既是如此,便让她留下吧。我们星儿,也多一人陪伴。”
于是,我便在这家生活了下来。
府邸虽不大,但胜在精致,处处透露出一种典雅与宁静。我被那女子收养,取名“忘忧”。
这家人姓赵,是簪缨世家,世代承袭侯爵之位,到这一辈,赵家老爷不仅承袭侯位,还一朝中举,考取了探花。
那日收留我的夫人是这家的大夫人,周氏。那两个孩子,女孩是周氏的女儿,赵侯爷的掌上明珠,闺名星儿。男孩儿是周氏的侄儿,周大将军的次子,周俊辰。
我虽名为赵星儿的婢女,实则与养女无甚区别。
赵府上下皆知赵忘忧的大名,我有自己的院子,自己的丫鬟奴仆,吃穿用度与赵星儿无出其右。
这日子过得百般聊赖,我甚至都怀疑狗君让我这样历劫,是在给我放假。
多年以来,我与赵星儿吃住一起,一起读书,一起弹琴,对弈品茗,亲密无间。
星儿是个大大咧咧,毫无城府的女孩子,我已好久不曾用一个正常女孩儿的身份拥有一个好闺蜜了,故而对星儿很好。
周家二郎虽是外姓,却时常出入赵府,与我和星儿十分亲厚。
有些事,虽星儿不在乎,府中却有多双眼睛看着,我虽才十岁,但也谨记自己的身份,看似憨傻,实则时刻藏拙。
饶是这般,一个春日的午后,我还是被大夫人请进了屋。
屋内焚着淡淡的檀香,大夫人坐在软榻上,手中把玩着一只精致的玉镯,目光深邃而温和。她见我进来,便招手示意我上前。
我乖巧地走到她身旁,微微欠身行礼:“大夫人安好。”
“不必多礼。”
大夫人微微一笑,放下手中的玉镯,轻轻握住我的手:“忘忧,你来府里也有些年头了,一直是个乖巧懂事的孩子,虽名义上是星儿的人,实则我都把你当作自己的孩子。”
我微微低头,心中却是有些忐忑,自然知道周氏话里有话。
大夫人继续道:“今日找你来,是有一事与你商量。你与星儿一同长大,情同姐妹,如今你也有十岁光景了,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这婚嫁之事,我不得不为忘忧你多打算。”
我听得此言,心中不由一紧,忙道:“大夫人言重了,忘忧能得大夫人收留,已是天大的福分,怎敢奢求更多。”
大夫人摇了摇头,道:“你虽如此说,但我却不能不为你考虑。你与星儿一同长大,情谊深厚,我知你心中并无高攀之心,但俊辰那孩子……”
俊辰?周俊辰?!
难道,周氏要把我许给他?
我倒是无所谓,我早就说了,我要和美貌少年谈恋爱!周俊辰虽不算惊人美色,可也模样周正,能嫁给他也值了。
只是……
周氏顿了顿,继续道:“俊辰是我们看着长大的孩子,若你心中有此意,他也是个不错的夫婿。”
靠!怕什么来什么!
我才十岁!十岁!
不过,周氏的话来得奇怪,由不得我多想。
周俊辰自我来这家之前就常年在赵府,这般不避讳难道是为了和我这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养女成亲?
如果说周俊辰是周氏的穷亲戚也就罢了,可周俊辰偏偏不是,他是大将军之子,怎么也不可能轮到我。
那么……
周氏这番话是试探?!
莫不是说,周氏是试探我是不是有非分之想,和她女儿争夫婿?!
可是这样反相试探,却哪里不对劲,具体哪里不对劲,我却说不上来。
若是我答应了,保不齐立刻就被扔出赵府了,若是我不答应,又用什么话搪塞?
总不可能说赵星儿和周俊辰青梅竹马,我可不做人人唾骂的小三儿?
这可是在古代,一个吐沫星子淹死一个人的古代,女子名节大过天,他们虽天天在一起,却始终不曾定亲,我怎么也不可能傻到说出这样的话来。
斟酌半晌,我咬了咬唇,露出半抹撒娇半抹埋怨的神色,道:“大夫人又拿忘忧寻开心了!忘忧年纪尚小,夫人就要忘忧嫁人,莫不是嫌忘忧吃得多,要赶忘忧出府?”
周氏神色慢慢舒展,我又道:“况且,俊辰哥哥满心满眼都只有姐姐,夫人要我嫁给他,岂不是要我们做一对怨偶?”
周氏捏着我手一松,指尖划过我的拇指关节一顿,浅笑道:“你这鬼灵精的丫头,还懂什么是怨偶?!定是星儿又在教坏你!”
她抽回手,轻搂住我的腰,我倚靠着罗汉椅,恰好没看到屏风后一闪而过的影子。
“女子嫁人是迟早的事,前些日子我与侯爷商议,认你做义女,早日把你的名字登上玉谍,日后也好寻个好亲事。忘忧也不必害羞,想要什么样的哥儿,尽管向我这半个娘提出来。”
好吧,逃不掉,肯定逃不掉了。
都说命运的每一次馈赠,都在暗中标好了价码。
我活了几辈子了,难道不懂吗?我既然享受了赵家给我的荣华富贵,就要为荣华富贵的家族带来些什么。
一个小女子能带来什么,只有联姻。
我一个弃婴,却被当成正经大小姐培养,学的全是府邸田宅的经营,什么目的,不言而喻。
只是,我是不是也可以申请一些福利?!
“夫人……”
我娇声道:“忘忧有个小请求。”
“嗯?”
“忘忧从来有个嗜好,就是喜欢貌美的男子,您能不能选人时挑一个美貌的少年郎啊?”
“鬼丫头!真不知羞!”
周氏笑着杵了我的额头一下,恰逢婆子来送参汤,周氏便放过了我。
出了大夫人的门,我还有些心慌,将方才的对话来来回回想了一遍,自觉绝无遗漏,这才长舒了口气,若无其事地继续扮演不谙世事的赵忘忧。
……
没过几日,就听说星儿和周俊辰定了亲,我不由得佩服我自己,幸亏没有头脑发胀说出什么奇怪的话来,不然我不成了古言里恶毒女配小三儿了?
帅哥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富贵故,二者皆可抛。
其实说到底,周俊辰虽帅,却没帅到我的心底。
若是有狗君作为哥蔺国师的那般姿色,只怕我半点理智都没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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