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骑过最恣意的马,我吹过最自由的风,我看过最美丽的景。
站在峭壁之边,我猛地勒紧缰绳,任由那风拂过我的脸颊,任由它翻山越岭,任由它吹皱我的衣袍。
就好像,狗君一直在陪着我。
七年了,我又回到了翠微山。
这七年,我去了很多地方,身着最不起眼的粗布麻裙,挽着发髻裹着头巾,功成游四海,五岳便周旋。
谁能想到,那个麻布衣裙的女子,曾经是诛杀父兄登上帝位的哥蔺国主呢?
这七年,我遵从狗君所说,待足一月,定要守到次日晨光熹微,方才驱马而去。
可是整整七年,却从未遇到什么人,什么稀奇事。
听说,哥蔺国主失踪,新后诞下太子,如今新后把持朝政,倒也不曾出什么差错。
周边小国听闻哥蔺孤儿寡母临朝,也曾起了歹意,只是李香娘怒斩来使,倒也威慑四方。
我站在翠微山之顶,望着我曾生活了两世的国都,心中隐约生出了不忍来。
可到底是自由的感觉太美好,早就盖过了我内心的不安和愧疚,我还是义无反顾地转身而去。
“女郎立于山巅忧思满面,可要仔细脚下,莫要伤了才是。”
我拧眉,默默地收回远眺的眸子,不满地瞥向身后。
第一眼什么都没看到,微微一垂眸,才看到一个犹如春笋般嫩秀的少年。
他身长堪堪才及我肩,长得眉清目秀,只是……
嗯?
我揉了揉耳朵,可那少年却张口了:“就是我。”
说话声中气十足,哪里像一个孩子!
我一惊,脚下的石子像是上了蜡,我双膝一软,险些摔下去,那垂髫少年眼疾手快地拉住了我的手臂。
他粗黑的双眉紧锁着,人虽然小,手臂却十分有力量,只是手肘轻轻回撤,我人已经被他拉离了山崖。
……
!!!
翠微山我年年都来,这里人迹罕至,我来了七次都不曾见过半个鬼影,这有着成年人声音的孩子从哪里来的?他难道就是狗君要我等的人?难道不应该是真武大帝吗?他是真武的转世吗?
大概是我的表情太过狰狞和不解,少年松开我,说道:“我不是什么怪物,天生说话就是这样。”
“我不曾说你是怪物。”我迟疑问道:“你是谁?为何在翠微山?你……为何有如此成熟的声音?”
那少年并未答我,转而问道:“敢问女郎,山腰松下栗色马可是您的?”
我点了点头,不解地看向他。
翠微山并不险峻,但并不是什么名山,没有官道和绿林道可以走。那一匹枣红色小马是我进山前才置的,与我并不十分亲近,我生拉硬拽地拖着它上山,谁知道走到半山腰它死活不走了,没办法,我只能将它拴在古松下,独自登顶。
少年嗯了一声道:“它挣脱绳索,已经跑了。”
啥?他说啥?!
我暗叫一声糟糕,已经顾不得这少年究竟是不是我要找的人了,抓着衣摆就要下山找马。
这已经是我购置的第九匹马了!在这个时空买一匹马就像是在现代时空买一辆德国小跑一样,可不是那么便宜的!这匹马购置的时间又不长,若是丢了,少不得又要花上一大笔银子!
七年前,狗君送我的那些银子虽然多,可总有用完的一天,若是花使完了,我却还没有等到狗君要我等的人,做好他要我做的事,又该如何是好?
那少年见我着急,唇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叫住我道:“我已经驯服了它,将它拴在了自家的马厩里。”
???
这小鬼!!!
我捏紧拳头,磨牙不止,心里憋着一团火。
就算我再迟钝,我也该发现这少年在拿我开涮呢!
想当初,我也是威风八面的一国之主,如今被一个孩子这样对待,心里还是不爽极了。
大概是我的面色太冷,少年也觉得有些不妥,瞬时便收敛了笑意:“小可今日见有烈马脱绳而奔,便知有人失马。小可便驯马缚之,上山寻失马之人。若有得罪之处,还请见谅。”
我继续瞪他,很是不满。
切,谁信呢?!
这少年实在奇怪,看年纪应该还不足十五岁,能驯服烈马,力气比一个成年男性都大,他为何会在山里呢?枣红马我细心地拴在古树上,缰绳拦了古树三圈,怎么可能轻易挣脱呢?
此人该不会像天山童姥一样,练了什么邪魔功夫所以才长不大吧?
“女郎,小可并非不愿意透露身份,而是小可本就无名无姓,且无父无母。至于小可今岁几何,小可更是无从知晓。”
我当即反驳道:“胡说,看你年纪并不大,若是你无人照拂,如何在这山中生活?且你言语间知礼有数,又有驯马相马之能,若无人所教,你又如何知道这许多?”
少年一本正经道:“女郎,小可虽无父无母,却有人可依。自小可记事起,便有道人将小可养大,一身本事皆拜道人所授。”
我一颤,追问道:“敢问道人高姓?”
“道人自称无名无姓,道号青玄。”
我踉跄地退了半步,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少年。
青玄老祖!他所谓的师父是青玄老祖?
青玄老祖是谁?青玄老祖就是寻声赴感、救苦救难的太乙救苦天尊,青玄九阳上帝!
那么——
眼前的少年就是我要找的人!
可是谁能告诉我,为什么是一个孩子?
狗君留给我的锦囊里写得清清楚楚,让我找到青玄老祖的徒弟,以己身再试其凡心,助其早日脱凡成仙。
有没有搞错?是我不疯魔绝不放过我嘛?眼前的少年还是个孩子呢!让我去引诱一个孩子,是不是也太埋汰我了?
一时间,我的心情难以名状,像是吃了一个苍蝇一样,咽,恶心的难以下咽,吐,却怎么也吐不出来。
少年伸手在我面前晃了晃,我慢慢地回神,喃喃道:“敢问青玄道长可在府上?”
少年摇摇头,道:“道人几日前告知小可,言说有人接小可出山,他已无可再授小可什么了,自此与小可分别。”
对上了,全对上了。
天上这些到底是神仙还是魔鬼?让我去诱惑这么小的孩子!真是没谁了!
我深深地吸了口气,淡定道:“你看,有没有一种可能,接你的人就是我呢?”
少年不客气地上上下下打量我,冷冷道:“道人说,接我之人是一貌美女子,且聪慧过人,要小可务必每日上山来迎,女郎不是小可要找的人。”
喂喂喂!这小鬼什么意思?他是觉得我不够貌美,还是觉得我不够聪慧?
真是太不礼貌了!
我解开背上的包袱,将狗君给我的锦囊甩给他。
少年解开锦囊的系带,半晌将锦囊还给我,才无奈道:“真是您。”
“你失望啊!不好意思,就是我。”
我将锦囊后的引诱之言隐去,只留前面的话。笑话,我哪里好意思让他看到狗君真正让我做的事。
我扬了扬手中的锦囊,笑道:“走吧,先去看看我的马。”
少年抿唇思索片刻。默默转身,在我面前带路。
见我没跟着,才扭头懊恼地看着我,叱道:“跟上啊!”
真是个傲娇的少年啊!我抓着裙侧跟上他,我一边避着山涧的碎石,一边叫道:“喂,小孩!”
“女郎真不自重!谁是小孩?!”
“行吧,算我错了,那啥,我们好歹认识一下,我叫冯桃,我比你大,你可以叫我桃姐姐,你没名字,日后我们还要一起生活,要不我给你起个名字?”
少年停下来,别别扭扭道:“说来听听。”
我道:“桃之夭夭,灼灼其华。要不做我弟弟,就叫冯灼好吧?”
呵!这可是我背的为数不多的诗了,这小鬼最好是不要挑!
“就依你好了……”少年继续往前走,小声嘟囔道:“真是好艳俗的名字。”
我想起甄长贵这个名字,没忍住笑出了声,少年恼怒道:“有什么好笑的?”
我失笑:“啊……没有。那个,你喜欢就好了。”
少年道:“敢问,他们要你找到我,要做什么?”
“还不知道。”
少年蹙眉想了想,继续往前走,再没有和我说过话,我唇角的笑意却越来越淡。
狗君只是让我引诱这少年,不过什么时候完成,具体要做些什么,却没有说。然而我实在也没脸在一个少年面前卖弄风情,既然狗君不曾限定时间,要不日后再说?
这些年,我只顾着游山玩水,如今带着冯灼,总不好再带着他四处漂泊了。倒不如,找一处绝佳之地安顿下来吧。
去哪里好呢?
这时,商寰的名字猝不及防地闯入心里,我顿时豁然开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