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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风中的舞蹈2

    “扎西,你不是神,那谁还敢称人啊。”扎西也许为了不那么突出,接着说:“不过,我好像没小时那么厉害了,爬觉巴山、东达山好累,到左贡也觉得有点远。”这一说,勾起了大家对十天半月前的回忆。郭少说:“这一段路是好难,拉乌山觉巴山东达山三座山连在一起翻越,我觉是318上最大的考验。”郭少的这段话在众英雄中引起了共鸣。

    我附和郭少:“我与郭一起走的,有同感。当时在芒康准备出发就遇到下雨,天气变得很冷,我们在县城宾馆的被窝里闷了三天才走。”胡子哥说:“拉乌山不难走啊,一出芒康县城就已经在半山了,下山我就不断地穿越,一直下到如美镇。从拉乌山顶下山一直都可以看到远方的雪山,云雾缭绕,非常漂亮。”“我们和你走法一样。”扎西说。“我也是哈。”原来大家的走法都一样,大家都走的是唯一的拉乌山哈。

    郭少说:“那雪山不是东达山吧。”“肯定不是,东达山还在觉巴山的后面,而且那些雪山看起来还非常远。”内蒙童得意地插话说:“我就很爽哈,推车到山顶,一路顺坡而下非常爽,三座山都这样,就上山时难些,推车累到吐血。”“你这样还吐血,那我们早就吐血而亡了。”小杨夸张地说。

    这一聊,扰动了我的记忆。我说:“我感觉最难的还是觉巴山。”海拔3940米的觉巴山在拉乌山和东达山之间,在318路上的群山中并不高,但有近2000米的相对高差,澜沧江在深深山底流过,山壁千仞,谷深山高,因此成了川藏线上最难爬、最费时的一座山。觉巴山的公路在绝壁硬生开凿,没护栏也没路标,一边是绝壁,一边是深渊。20公里的盘山路,像一条巨蟒盘在山上,不见头尾,让人一边在转山,一边在绝望,而且在这条折来转去的山路中,只要回头始终看得见脚下的如美镇,让你觉得半天辛苦却在原地踏步。我说:“我在山顶拍照时,还被悬崖边的栏杆绊了一下,血染觉巴山顶,真是无限风光在险峰啊。”

    郭少接过我的话:“三天连续下雨后,我和丁哥过东达山时山顶全是雪,冷得要命,只好搭车快速下到左贡。”小杨很惊奇:“嗨,我只比你们晚两天,没看到雪啊。”胡子哥老徒步了,见怪不怪地说:“毕竟是夏季,雨一停温度就上来了,很快雪就会化掉。”我们都觉得他说得有道理。

    东达山过后就是业拉山及险峻的怒江72拐,也是318路上最壮丽宏大的景观路段,引起大家极大兴趣的畅聊。结果说来说去,我和郭少逐渐发现大家都是规规矩矩地沿着318走完72拐的,虽然饱赏72拐与怒江绝美景色,但与我们那天的行程完全不一样,只有我们才是别具一格。

    邦达镇是南北川藏线的交汇点。那天早上,我和郭少、二届徒友小石—他在波密退出—从邦达镇出发。按饭店老板指点的秘径,从镇头桥下小溪边的小路向业拉山直穿而上。那条小溪翻滚着雪山下来的雪水,清凉异常,两边还长着秀气的小树。从这上山可以少走4-5公里的盘山路,但山坡陡得不行,每上米就有断气感觉,不得不停下休息。小石虽也是退役军人,却第一次高原爬山,反应尤其大,每次休息都是瘫在地上起不来。

    在离业拉山还有几公里时,又离开大路从树丛中穿越登顶,满地是红红黄黄的小花小草,令人赏心悦目,满山的土拨鼠在草地上肆意玩乐,一走近它们就机灵地钻进土穴。但意外的是,在半山上却与一只大白牦牛相遇,它比一般的牛要大很多,看到我们竟直冲过来,吓得我们魂飞魄散,一瞬间身体竟忘了是在高原的高山上,跑得飞快,真难想像竟能在这极度缺氧的环境中跑得那么快,几个转弯钻进草树中才避开了它的冲击。魂过了几分钟才追上来,三人才觉得要死了,死瘫在草地上,久久不能动弹。翻过业拉山顶下山时又被满山的剌荆扎得满脚痒痛,真是自找苦啊。在去72拐观景台途中,我和郭少又分别崴了脚,我的伤更重,脚踝一下肿了起来,好在平地上还可以走。不过,这段路因后方修路封闭,整条路就我们三人,雪山耸立,群山秀丽,微风拂面,风景绝美,极度赏心悦目,令人久久不忍离开。

    在观景台广场开小吃店的老板,名叫川永次成,他其实是藏族人,名字却像日本人,他的家就在山下的同尼村。当年没有开通318时,他们是沿着一条贴山小路上下72拐,于是又激起我们旁门左道的想法,我们让他带着找到那条下山小路。小路在观景台往回走2百米左右,就在72拐山的正对面,翻越栏杆就下山。但这山陡得几乎有70度以上,几乎是贴着垂直崖壁开出一条窄得仅容一脚的微型小路,异常艰险,非常难走,随时可能不小心掉落悬崖。我们仨就这样贴着崖壁心惊胆战蹭着磨着走了一个多小时才到崖底,累坏了,加上脚受伤,再也走不动。同尼村旁有一条雪山下来的清澈小溪,水流急湍,我就把鞋脱掉,把受伤的脚放入溪里的水中浸泡,水非常冰凉,但泡得好舒服。旁边就是318,一个路过的热心藏族摩托青年看到我脚伤,主动要顺路带我去八宿。

    这才发现,波澜壮阔的72拐真正开始了,观景台看到的仅仅是开头,无尽的下山拐弯都在两边异常高峻的大山中。好在藏族青年摩托手车技很好,熟练地在车流中转着弯又悠闲地哼起歌,才让我的心逐渐平静下来。到了底部天已变黑,过怒江大桥时汽车都响起汽笛。我问车手才知是惯例,这是在向旁边怒江旧桥筑桥时牺牲的官兵致敬。那一瞬间,我感到眼睛忽然有点异样,不知是藏族青年深情的藏曲,还是想起了红尘往事,或是山谷吹来的风,它们都有可能惹人眼眶湿润。这最后的感动,我压在心里,没有对大家讲出来。

    “看来还是到然乌湖后,过安久拉山最容易了。”胡子哥说:“坡度非常缓,拉长成几十公里的上山路,导致山不像山,过山的时候都没感觉,不过看得见周边山头已都有雪,海拔很高了。”“理塘的海子山也与安久拉山差不多。”“说走咱就走啊,都是英雄和好汉啊。”小杨忽然来一句梁山好汉歌,加一句自己的发挥,让我们都笑了起来。

    “确实,在座的各位都是徒步路上的英雄好汉,任何艰难险阻都挡不住我们前进的步伐,我们有信心有能力到达拉萨。”我补充了一句。结果郭少说:“老哥,你以前是不是领导啊,怎么讲起话好像我们连长。”“哈哈哈。”我大笑。扎西喊着:“连长连长,好饿了,不聊了吧。”好好,大家一窝蜂准备去吃饭。哦对了,前几天扎西就说到了林芝要跳舞,我就说:“扎西,你们不是说要跳舞吗。”扎西回答:“吃完饭就去。”

    我们拥着两个藏族公主冲到街上,两个卓玛虽经历艰苦的行军,却兴致勃勃地走在最前面。扎西粗大的独辫一下下抽打着她瘦削的脊背,个子高挑的丹珍像是行走在街上的模特,清凉的晚风也把她们黑色藏袍的裙边轻轻撩动,她们皎好的身姿落在每个男人的眼神中,别有妩媚。你们成了这些流浪男人眼中最靓的风景,我想。

    边问边走中,我们向着跳舞广场而去。林芝比318经过的每一个城市都要大很多,但这里的房屋疏朗有致,看不到高耸的建筑,街上人也不多,天空显现一种独特的蓝墨色。我感觉呼吸得分外清爽,肺也在吸氧中极力扩张,舒适的像一条在雅鲁藏布江里自在游玩的鱼。不过听说林芝是个兵城,管理比较严格,因为这里离印度才百多公里,这也是人少的一个原因。刚走百来米,雨大了起来,我们闯进一个河南小吃店躲雨,顺便就决定在这里吃饭。

    小店不大,大家把两张桌拼起来,围着桌子坐了一圈。坐在对面的内蒙童紧挨着扎西,把本来经常和扎西一起的丹珍隔了开来。这只是一个小吃店,没有炒菜等正规晚餐,只有包子豆浆。店主隆重给我们推荐了河南牛肉胡辣汤,我们每人点了一碗,两藏女只要胡辣不要牛肉。在等待上汤的时候,勤快的扎西给大家倒茶。她开心地边笑边拎茶壶转了一圈,给每人的杯子倒上了茶水。我看到内蒙紧贴着扎西,跟她讲几句什么话,声音低听不清。扎西的回答很大声,她笑着说:“不是啊,我是随便倒的。”我看她的笑容好像有点勉强。胡辣汤确实不错,在冷冷的天气里喝得肚子里暖烘烘。小杨问:“明早几点开门啊。”老板娘说:“6点。”“那好,明天我们来这吃早餐。”

    也许徒步一个月大多在深山的村里落脚,来到林芝就感到身上的绑在各处的无形绳索瞬间都化没了,大家都感到一种由内往外的惬意,而林芝本来就自带高原深处的独特风情,更让我们边走边贪婪地用扫视吞噬着一切。夜是那么温馨,远处雪峰吹过来的风竟是那么凉爽,带着深秋那种有点舒服的寒意,正适合跳舞。穿过两三条街后,看到一个广场上人们在跳着舞着。虽说也是广场舞,但跳的都是藏舞,好多人也是穿着藏族服装。难怪大家对藏族人的评价是“会说话就会唱歌,会走路就会跳舞”。一大圈人随着音乐缓缓转着圈,手舞着足蹈着,便都跳得很不错。我们随机地插入队伍,学着他们动作起来。扎西熟练地跟着乐曲,自然地舞动着手脚在跳。藏族的舞蹈是那么活泼优美,让我们很快入迷,但我们的身体跟不上心思,手忙脚乱一团糟,成了一群东施在效颦。尽管自己认为在出着洋相,可旁边的人们要么没注意,要么善意地让一下,让你乱了的阵脚还有余地。我往旁边看了看,小杨和丹珍都不在场,我想她们俩很可能躲在哪个树丛后面啾啾啾了。

    扎西还是那么入迷,恍惚觉得她心里有一团火。我们都累得成了看客时,她一人还在兴致勃勃地跳着,瘦削的背影成了我们所有人目光的凝聚点。我坐在路边的石墩上,想像中广场中心升起一堆篝火,大家都牵着手围成一圈绕着火堆跳着舞。哦,广场中央的是霓虹灯,不是火。

    灯光映红了林芝的天空,天空泛着美丽的深蓝色夜光,让人觉得蓝光之下的林芝城充盈着不可名状的浪漫气息,它无处不在,以致让我陶醉其中。夜色加深时,刮过来的风湿湿的,像是我们舞动时挥出的汗,天空有零星的雨落下来,渐渐变大,广场上的人开始散去。我收回想像,跟着大家跑向街边商店屋檐下躲雨。我看到扎西脸上淌着水,不知是跳舞的汗,还是沾着的雨,也许两个都有吧。小杨和丹珍不知什么时候也出现在屋檐下,小杨说“后天出发,到拉萨之前,你俩至少要教会我们跳一支藏舞,到拉萨集体跳出个水平。”

    回到酒店,我们几个又聚在一起聊天。胡子哥说:“嗨,有没有发现丹珍有点像迪丽热巴。”我笑了:”前几天郭少就早发现了。”“刚才我问了她,她们是甘孜欣龙的,那里可是出产正宗康巴汉子的地方。”“哈哈,出产,又不是水果。”“真的,他们那的汉子基因好,几十年前就有广东、外国富婆去找康巴汉子寻种。”“真的啊。”胡子哥的话让我们几个都很惊讶。

    胡子哥回他们房间后,我还在回味他的话。我对小杨说:”杨杨抓紧迪迪哦。”小杨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好直率地说:“啊,你感觉到了?”郭少补了一句:“迪改色。”我们又一愣,反应了过来。哈哈哈哈,笑得喘不过气。一语双关,郭少,我服了油。小杨表决心:我努力。

    我又止不住想,扎西跳舞怎么那么投入,她们俩去拉萨怎么那么执着走路,我猜想喇嘛岭寺里的祝愿应是她们真正的愿景。小杨对我们说:“决定了,车就定银灰色。办好手续马上发货到拉萨,可能至少还要两个星期。”我说:“好,到时一起坐车去冈仁波齐。”郭少也连声附和。

    出发前的晚上,我们慕名到位于工布天街的林芝桃花幸福夜市寻吃,它位于工布公园旁边。林芝的周围都是高高的雪山,这充满人间烟火气的夜市就在雪山脚下。清凉开阔的夜晚,看着冰冷的雪山,吃着火热的烧烤、猛灌给劲的西藏啤酒,两个美丽的藏族女子和五个千里跋涉的汉子,让这个晚上意犹未尽,于是又到广场上跳了一晚上的舞,直到精疲力竭,兴尽而归。

    林芝把我醉得不要不要的。回到宾馆,困意就如尼洋河水滚滚涌来,忽然一下就睡着了,连郭少给我的一支烟来不及抽完。那支烟就被忘在床边的罐头盒上,烟云袅袅而上,装饰了我一晚上的梦。梦中的周围都是杨树林,风吹着树叶哗哗响,我牵着一个姑娘,还在广场上跳舞,身体跟着树叶在风中摇晃,乐曲是那么的藏族柔情,但我一直看不清牵的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