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两个心腹又开始斗嘴,霍云岐有些无奈的揉了揉太阳穴。
然后默默的坐在桌案前等待着“陛下”的回信。
等待的时间一长,两个叽叽喳喳的人也都安静了下来。
陆明拿起一根雪白的面套放在鼻尖轻嗅,而后捡起桌子上不到小拇指甲盖长短的塞入嘴中。
霍云岐也想伸手,就听陆明郑重开口,“将军,此面条无毒!且乃极品中的极品。”
“恐怕这几年宫中真的增加了能人巧匠,居然可以把面条做到如此极致。”
听到这话,霍云岐有些忧愁。
陛下没有上过战场,不知沙场残酷。
这小小的十把挂面,拿出去根本无法缓和如今的危机。
只希望他看见了自己的信,能立即配合母亲她们,立即给汉城送来粮草。
粮草再不来,援军就别想等到了。
看着外面逐渐明亮的天光,霍云岐带上长剑就直接出了将军府。
汉城不比京城繁华,但至少不应该是现在的模样。
还记得刚来的时候,整个汉城万人空巷,都在欢迎霍家军的到来。
那个时候的汉城虽然饱受蛮夷突袭之苦,但百姓丰衣足食,民风淳朴。
每天早上在城外操练的时候都能听到城内的摊贩叫卖声,偶尔夹杂着热闹的叫好声……
可如今,城内建筑物大半部分都被蛮夷投过来的巨石、火球损毁,街道上尘土飞扬,见不到半分绿色。
整个汉城的绿植,能进肚子的都进肚子了。
不能进肚子的都送到了城外的军营去做骨折支架或者担架了。
天还没有彻底亮开,不少人神色麻木的蹲在地上用小锄头翻泥土。
所有人都希望能在泥土里翻出来些草根和虫子。
这些是还有点力气的。
而那些已经没有力气的……
霍云岐咬着牙看向远处的窝棚,那里是官府和军队曾经施粥的地方。
此刻里面挤满了人。
他们一个挨着一个,歪歪扭扭的坐着,听到有人路过的时候头也不抬,如同没了灵魂的躯壳一样。
偶然和他们对上视线,霍云岐心中顿时悲怆无比。
那是什么样的眼神?
是他这个战场上杀敌无数的人都不忍心看见的眼神。
一个个神情麻木,眼神空洞。
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哪怕站在他们面前的是如今整个汉城最高首领。
足以见得他们已经绝望得麻木了。
往常一剑能挑死十个敌人的战神,此刻心中五味杂陈。
就在他怀揣着几分怒气和几分悲伤准备离开的时候,衣角被人抓住,回头一看,是距离他最近的一个小男童。
小男童原本是坐在他母亲怀里的,此刻他母亲已经虚弱得抱不住他了,才让他爬到了霍云岐这边。
“霍将军,我想吃高粱饴了……”
男童双唇干裂起皮,脸庞浮肿,眼下的乌青比熬通宵站岗的将士还要浓厚。
他声音虚弱,语气中带着纯真的烂漫。
高粱饴是陆明到边疆的时候带来的,满满五大马车,一进城就给孩子们发放了下去,基本上每个小孩子都分到了三颗。
那是陆明的师傅得知他要来汉城陪伴霍家军特意送的。
随着高粱饴来的,还有一封信,信里提到此行凶险,要霍云岐保护好汉城和他的关门弟子。
那时他还郑重其事的回信保证,如今再回头看着远远跟来的单薄身影,霍云岐心中只剩下无尽的亏欠。
“快了,我已经和这个天下最厉害的人联系上了,过段时间就有吃的喝的来了,你要坚持住!”霍云岐摸了摸小男孩的脑袋,把他抱回他母亲身边。
而后决然离去。
只是他刚准备抬脚,不远处就传来一声细弱的哭喊。
“畜牲!”
“你们快放开我孙子!”
“畜牲啊!你们这群畜牲!杀妻杀子还不够,还要抢了别人的孩子吗?”
苍老悲戚的声音从巷子里传来,霍云岐扛着三天未进食的虚弱身体快速赶去。
巷子里两个骨瘦如柴的中年人正在拉扯一个七岁的小男孩和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奶奶。
见他们不松手,其中一个大汉抬手一巴掌就打在了老奶奶的脸上。
老奶奶脸被打偏,人也歪歪斜斜的要倒下,而她倒下的地方有三个石台阶。
小男孩神情倔强,见到奶奶别人打了一巴掌,眼中带着恨意,低头死死的咬住另一个人的手臂。
千钧一发之间,霍云岐迅速出手,扶住即将后脑勺磕到台阶的老奶奶,抢回了被拖行两丈远的小男孩。
“你是谁……”
两名被踢飞的大汉刚想开口辱骂,看清楚来人以后,顿时闭嘴。
“霍……霍将军……”
没等霍云岐开口,那两人自知理亏,爬起来遮住脸就跑开了。
看着坐在地上半天没缓过劲儿的老奶奶,小男孩倔强的红了眼眶,他定定的看着霍云岐,“霍将军,汉城是不是变成蛮夷的地盘了?”
霍云岐很想扯出一抹笑容面对,可偏偏他做不到。
“不会的!霍家军哪怕是全军阵亡,也要保住汉城!”
他语气决绝,说完以后就气势汹汹的离开的巷子。
身上的软甲随着他的动作发出欻欻的声音,而霍云岐耳边就只有两个小男孩说的那些话。
终止巡城计划,他几乎是跑着回到了将军府,在角落里翻找了许久,还不见“陛下”的回信,霍云岐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提起毛笔打开宣纸龙飞凤舞。
【陛下,若是半个月内不见粮草雨水,汉城危矣!】
【今日臣日常巡视汉城,发现人数又一次减少了,为了让更多人活下来,霍家军基本上一天就吃一顿草根,饿了就吃观音土拌野菜,渴了就只能用自己的尿液,陛下既然已经收到回信,又为何不回?】
【难道说,在陛下心中,小小汉城不值得陛下劳心费神?】
接下来就是霍云岐长达七篇的上述。
字字珠玑,力求这位新皇帝明白自己的心思。
这边看着天亮了,有人陆陆续续的进入灵堂帮忙的时候,陈玉湘才有些惊魂未定的重新跪好。
灵堂吹吹打打又是一上午,等陈玉湘和附近村民从山上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六点多了。
大概是看着陈玉湘一个人可怜,有几个大妈大叔自发帮忙,晚宴才得以继续。
一天的忙碌,让陈玉湘忘记了花盆的事情,这会儿歇下来看着厨房里无数的剩饭剩菜,她才有些恍惚。
好像那边还有人等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