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回蜀地,寻一荒野自赎罪孽,了却残生。”武媚神情诚恳,言语柔软,听起来,是那么的真,是真的发自肺腑,可李承乾却无法相信。
一个为了摆脱清苦日子能不择手段的人,又怎么会耐得住清贫呢。
李承乾余光一扫,程良骏心领神会,步伐有力的向着武媚走来。
“殿下,妾真的已知错,求殿下饶恕”武媚感觉到了什么,她叩首哭求,可李承乾无动于衷。
哭声,喊声,骂声
嘈杂,在一瞬间消散,李承乾起身至榻前,看着昏睡中的皇帝,无声跪下。
外头,在短暂的沉寂后,又喧嚣起来,有人搬运着尸体,有人刷洗着血渍,大战的痕迹,正在被快速清除。
李承乾已有两天未合眼,可他丝毫不觉得困,就这么跪着。
傍晚,红霞笼罩,空气中的血腥气淡薄许多,李世民缓缓睁开眼。
入目的,是熟悉又陌生的环境,皇帝脑袋一时还混沌着,他轻轻吐口气,张阿难立马就有所感触,“陛下“
李承乾抬头,“父皇。”
“朕怎么在昭陵?”
“雉奴谋逆,欲戕害父皇,孩儿便将父皇接来了昭陵。”李承乾轻描淡写的。
李世民脑袋一空,而后,血气翻涌,皇帝只觉得头更痛,他挣扎的想坐起,李承乾伸手去扶,却被猛地推开。
“雉奴呢,他人呢!”李世民两眼猩红,如同受了激的疯牛,隔着三四步,都能感受到鼻腔的炽热。
“雉奴率兵围攻昭陵,被孩儿所擒,暂且关在祭殿,父皇要见,我这就让人将他带来。”
李世民站起,也不穿鞋,赤着脚往外去,张阿难拎着鞋追上,然后被一脚踹翻。
祭殿的门,紧锁着,李治一人在里头,他没被束缚,李承乾倒也不怕会来个畏罪自杀。
哐当,门分向两边,李治蜷缩着腿,后背靠着供台,他抬头,入目的是皇帝盛怒的神情。
高高挂起的画像,一尘不染,李世民闪露过痛苦,然后咬牙切齿道:“你这逆子。”
李治嗤鼻一笑,声音虽不响,却是刺耳,在皇帝看来,这就是不知悔改。
“你幼龄丧母,朕国事缠身,还是将你带在身边,亲自抚养,日夜呵护着,后立为太子,更是精心教导,这些年,朕将大半精血浇灌在你身上,到底是有何处对不住你,竟”皇帝胸膛起伏,颤声道:“竟能让你肆无忌惮的弑父。”
“呵呵。”李治又一声冷笑,然后道,“父皇当然是没有对不住儿臣之处了,您可是天子,是上天之子,是这天下最尊贵的人,您怎么会有错呢,要说错,错也在儿臣,千错万错,就该怪我错生在皇家,错在没有早早狠下心。”
“你”李世民气的手抖。
李治无所谓的看着,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来……来人!”
张二石站在门口,听到皇帝的呼唤,先看向李承乾,在后者轻轻点头后,才进到殿中。
“将这逆子押回长安,打进天牢,无朕的旨意,任何人不得见。”
李治很配合,任由张二石将他五花大绑,从皇帝身边经过,他也未多看一眼,可从殿中出来,在看到李承乾后,平淡的眼中瞬时泛起涟漪,凶神恶煞的,张口就骂,还说出来就是做鬼,也绝对不会放过他的这种话来。
李承乾听得,倒是无所谓,他不怕鬼,恶鬼再凶,也凶不过人,当人都输了,成鬼又怎么样呢。
可李世民听着,却心如刀绞,他不敢回头,颤颤巍巍的将门关住,然后看着长孙,痛哭流涕起来。
李承乾就在门口站着,皇帝在里头待了许久许久,等再出来,眼睛肿了,但情绪看起来,是平稳了许多。
回到辰安殿,李世民写下两道敕令,让张阿难与李泰即刻返回长安,敕令是给程咬金和尉迟敬德的,让他们率军戒严宫中内外。
李泰不想走,他就是再傻,也知道在当下这种情景下,待在皇帝身边更有利。
李世民说:“雉奴谋逆,长安定是人心惶惶,除了你回去坐镇, 为父还能信得过谁呢。”
于是乎,李四郎屁颠屁颠的,带着对东宫的憧憬,回了长安。
李承乾问道:“父皇,朝中诸臣被雉奴蒙蔽,以为是孩儿与青雀反,不得已,只好将他们先关押起来,父皇现在可要见他们。”
李世民不作声,过了些许,突地闷声道:“你母后与我,幼时成亲,后来,为父征战四方,都是她操持家中,朕亏欠她不少,对不住她的地方,也有许多”
“她临终时,千叮咛万嘱咐,让朕好生待你们兄弟三人,如今”说着,皇帝鼻子一酸,默默流起了泪,语噎道:ot朕百年后,可有什么脸面去见她。ot
李承乾静静听着,心中也是明了了,这是想保全下李治。
他不做声,皇帝则就越哭越伤心,看着,无助又可怜。
李承乾暗叹一声,“父皇准备如何处置雉奴?”
问完,跪地稽首,恳求道:“雉奴铸下大错,按理,该是千刀万剐不可轻饶,可他终是父皇之子,身上流着的是父皇血脉,人生在世孰能无过,孩儿斗胆,望父皇看在母后份上,能饶过雉奴一命。”
李世民演了起来,怒冲冲道:“饶他,如何饶他,弑君弑父,这般大逆不道,因一己之私害死这么多人,朕能饶他,天下人可能饶他。”
“满朝公卿可能饶他,若不严惩,纲常法理何在,朕又如何统率天下。”
李承乾不吱声了,他其实在想着,该怎么减轻李治的罪责,可李世民并不知道,见他不出声,又是哭了起来,伤心欲绝道:“愧对你母后就愧对你母后吧,大不了日后,朕不与她合葬一处就是,谁让朕,管教无方呢,千错万错,说到底,都是朕的错啊。”
一边惨兮兮的说着,一边泪眼朦胧的看着李承乾,哭的眼泪都是要快没了,终于,李大郎终于是开了金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