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外,长孙无忌端正站着。
程良骏冷眼盯着他。
毫无温度的目光,令空气越发薄凉。
李承乾从里头出来,看了眼长孙无忌,主动行礼问好,“见过舅舅。”
“高明,你的气色,越发好了。”
“都是托舅舅的福。”
两人皮笑肉不笑的,一番装模作样后,齐齐迈步擦肩而过。
踩着玉阶往下走,李承乾吩咐道:“你去趟东市,买些小孩子玩耍的物件,送到长孙无忌府上去。”
程良骏点点头。
李承乾回首,问道:“你也不问问为什么?”
程良骏随口一回,“小的知道为什么送。”
李承乾一愣,随即自嘲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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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参见陛下。”
李世民摆摆手,示意长孙无忌坐下后,问道:“何事?”
长孙无忌深吸一口气,“陛下,高德阳舞弊一事,臣查探已有数日,吏部书令史吕梁,寻不到其一分行踪,臣想,他要么是被人给藏起来了,要么是被人给灭口了。”
“臣觉得,也许该换个方式,来确证高德阳是否有舞弊之举。”
李世民眉头拧起,凝视几息,沉声问道:“无忌有什么打算?”
长孙无忌低下头,避开皇帝的视野,“陛下,不妨重新出一份卷子,令高德阳再考一次,以自证清白。”
李世民脸色骤冷,眸子里散出的寒意,令空气都为之一滞
长孙无忌不敢抬头。
近在咫尺的张阿难,也屏住了呼吸。
沉寂无声中,李世民开口,一字一句道:“无忌,你可自幼长于高家。”
“陛下,事已至此,不查个清楚,难给百姓士子交代,当以社稷为先。”
李世民听的冷冽一笑,“好好好,无忌,朕没看错你,这差事交给你真是交对了。”
话中嘲讽味十足,长孙无忌只能以默不作声来应对,李世民目不斜视的看着,他希望长孙无忌能说点什么,但等了小半刻,长孙无忌跟哑巴了一样,迟迟不见出声。
李世民眼中涌出失望之色。
李治要查。
李承乾要查。
长孙无忌要查。
盖文懿和李葉也要查。
那些个士子更是要查。
既然都要逼他查,那就查吧,看看最后,到底谁能落个好。
李世民压住心头之怒,冷冰冰道:“那就照你所言,让高德阳重考一次吧。”
说着,陡然提高嗓门,声震天地道:“来人,去吏部传旨,着其两日之内,重定一份进士科的考题。”
门口的黄门应声而去。
皇帝冷声道:“无忌,可还有其他事。”
“臣告退。”
长孙无忌作揖退下。
他走之后,李世民也不用再忍着,怒气冲冲道:“他可真是让朕失望,高士廉可是他亲舅舅,朕这个外人,顶着天大的压力,想法设法的维护,他可倒好……呵呵……真是让朕刮目相看。”
张阿难不好接话茬,只能装作没听到。
一通发泄过后,李世民心情渐渐平复,又问道:“雉奴昨夜去他那,都说了些什么?”
张阿难小声道,“陛下,殿下和长孙大人,昨夜是在后院湖心亭中闲叙,周边未有他人侍候,都说了些什么,奴婢也不知。”
听完,李世民未吱声,只是随手拿起一份奏折,结果,也不知是怎的,李世民就跟吃了枪药一样,突然拍桌而起,将手中的折子丢的远远的,大声的咆哮道:“想做什么,他们是想做什么!”
宫人们胆战心惊的跪下。
张阿难不知所以,壮着胆子道:“陛下息怒。”
李世民两眼冒着火,“去,去将褚遂良叫来!”
张阿难当即飞驰而去。
他一路小跑,到了门下省,不由分说的,拽起褚遂良就走。
一会会的功夫,两人就到了两仪殿,刚一进来,褚遂良就被一股极低的气压笼罩,他心惊胆战的,连大气都不敢喘,更别说抬头看皇帝了。
不等的行礼,李世民就咬牙切齿的问道,“是谁让你如此的。”
褚遂良心知肚明,知道皇帝是在问什么,他心跳的厉害,深呼吸几口,鼓足勇气道。
“陛下,臣之所言,皆是为了社稷,绝无一分私心,更无他人指使臣,陛下爱子之心,臣能理解,但,前车之鉴不可不防矣,魏王……”
“住口!”
当褚遂良说出李泰的名号,李世民瞬时就炸了窝,他气的满脸通红道:“朕的家事,用不着你来多嘴,你上这份折子,是何居心,是想邀功谁,还是想示好谁!”
“陛下,臣绝无他意。”褚遂良连忙辩解,“臣只是……”
话没说完,就听的一个滚字,在吐出这个字时,皇帝的眼中竟是带上了杀意。
褚遂良小脸一白,不敢再多言什么,匆忙作揖慌张离去。
李世民的胸膛起伏不定。
皇帝看起来很是生气。
甚至从毛孔中都渗出了煞气来。
张阿难这下连息怒的话都不敢说了。
他也不知道褚遂良到底在折子上写了些什么,竟能将皇帝给气成这般模样。
听他刚刚的话,好似是跟魏王有关…
李泰和褚遂良之间,发生什么了吗?
张阿难正瞎寻摸时,突听的李世民道。
“传旨,朕近日连梦高祖,着太子前往献陵,替朕尽孝一月。”
让李治去献陵守孝,这是又犯什么错了,张阿难心中很是诧异,却也不敢多言,应了声诺,乖乖去东宫传旨。
此时。
李治正嘴角上扬的笑着。
两日…
只需再静心等两日,就可让非常该死的那人,彻底从他的视野中滚出。
他一走,只剩下个蠢萌蠢萌的李泰,翻云覆雨间就可拍死他。
一切即将回到原轨上。
今日的天气真是好啊。
李治深吸一口气,满是惬意与自在。
正在此时,张阿难进来。
“奴婢见过殿下。”
李治满是笑容,和煦的道:“公公怎么来了。”
看着心情大好的太子,一时间,张阿难竟都不好开口传达谕令。
瞅着他面色不对,李治的笑容一淡,“张公公,怎么了?”
张阿难轻吐一口浊气,躬身作揖道:“殿下,陛下有旨,着您即刻前往献陵,替陛下守孝一月。”
李治的脸色瞬时间凝固。
他最近有做错什么吗?
仔细想想,好似没犯下什么错。
没错为什么要罚他去守陵?
李治有些委屈,有些不解,有些怨恨。
他想不明白。
于是,黑着脸,闷头往外去。
张阿难一把拦住,“殿下,您还是不要去的好,陛下现在正在气头上。”
李治问道:“父皇因何而盛怒?”
“褚大人上了份折子,好似是跟魏王殿下有关,具体的奴婢也不知。”
褚遂良,折子……
李治明白了什么,心中越发的恼怒。
亲王就藩封地,历朝历代都是如此,他想让李泰外出就藩,有什么错,又有什么不可!
李世民凭什么因此处置他。
越想李治越是恼火,对于李世民的偏宠越是妒恨。
张阿难好言相劝道:“殿下,不过一月,也不见的是坏事,您就当出去散散心。”
李治冷笑两声,遂令王福去收拾东西。
不多时,太子前往献陵守孝一月,就传遍了三省六部。
褚遂良对此很惶恐。
长孙无忌听闻后淡淡一笑。
大明宫中的李承乾则很诧异。
他很好奇李治到底是做了什么,竟能惹得李世民如此处置。
守陵可不是小事,尤其李治还是太子,犯的错定是小不了。
好奇心很重的李承乾,下午去两仪殿请安的时候,寻机将张阿难拽了出来,一番追问后,他大概猜到了其中缘由。
李治应是想对李泰做什么,便让褚遂良上了份折子,结果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在回大明宫的路上,李承乾欢快的哼起了小调。
李治现在,正如当年的他一样。
一心盯着李泰,总是想做点什么,而每当做点什么后,又会惹得李世民不快,紧随而来的就是不断的被处罚。
每被惩治一次,心里头的不满怨恨,就加重上一分。
总会觉得李世民偏颇,总会觉得自个不受宠,于是,就越发觉得不安全,就越发想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