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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8章:做人不能太狠

    李世民停下脚步,转过身来,情真意切的问道:“不知道先生,可否愿意辅佐朕。”

    学成文武艺,卖于帝王家。

    士为知己者死。

    这是大多数读书人所追求的。

    李世民是个很好的君王。

    他宽厚,他仁善,他爱民。

    闲居已有半生的刘德成,此刻看着皇帝真挚的目光,心中不禁有所动容。

    但是,刹那间,他却是又想到了庙堂上的残酷,想到了同僚间的尔虞我诈,想到了这深宫中的薄凉无情。

    已是土埋半截之人,何须再趟这浑水呢。

    后退一小步,刘德成躬身道,“陛下恕罪,吾已年老体迈,恐怕难为陛下所驱。”

    李世民苦笑一声,将刘德成扶起,也不再说什么,背手接着向前去。

    看着皇帝的身影,刘德成摇了摇头。

    张阿难有些诧异。

    不知为何,他从刘德成得眼中,似是看到了悲悯,好似皇帝在他的眼中,有着分可怜一样。

    ~~~~~~~

    朱雀门外,聚集的人又少了许多,只剩下寥寥二三十人。

    郝处俊和卢彦伦,仍旧梗着脖子。

    两人目不斜视。

    看的久了,眼睛有些犯酸,脖子也有些麻木,卢彦伦低下头,边揉着脖子,边小声问道。

    “处俊,都这么长时间了,怎的怀古先生还不见出来,你说不会是惹恼了陛下,被下狱了吧?”

    “不可能!”郝处俊斩钉截铁,“怀古先生是名士,陛下怎会将他随意下狱呢。”

    “那为何……”

    卢彦伦刚起了个头,就见宫门内,缓缓走出两人。

    有人大声道:“出来了,怀古先生出来了,还是陛下亲自送出来的。”

    众人齐齐看向百步外。

    顿时,喧嚣声大起。

    李世民驻足,扫了眼前方模糊的人群,当即拉起刘德成的手,露出恰到好处的笑容,轻声嘱咐道。

    “先生,今日的事切记切记,莫要告知他人,事由真相,等朕查明之后,自会给一个交代。”

    刘德成认真道,“陛下放心,老夫定然守口如瓶。”

    李世民笑笑,抓着刘德成的手,又是东拉西扯一番,最后,竟还板板正正的,给刘德成行了一礼。

    看到这一幕,众士子无不露出羡慕状。

    有人喃喃叹道:“得君王如此盛待,方才是我辈读书之所求。”

    刘德成向着这边走来。

    等至跟前,众人齐齐作揖,“见过先生。”

    刘德成扫视一圈,在众士子中,看到了不少眼熟之人。

    他问道:“你等为何聚集在宫外?”

    刚刚感叹那人,抢先回道:“先生,我们是来给您助阵的。”

    刘德成训斥道,“胡闹,宫闱重地,岂可随意聚集,汝等都快速速散去。”

    郝处俊上前一步,作揖问道:“先生,您因何故,来敲登闻鼓。”

    刘德成随口道,“不过一时误会,吾已与陛下言明,你等快快散了。”

    话音落地,也不管这些士子,刘德成自顾自的离去。

    士子们面面相觑,互相看看后,旋即也四散而去。

    卢彦伦不满道:“这怀古先生,也太过倨傲了,我等好心为他,他却连个好脸都不给,哼,早知就不来了,真是一颗热心遭了冷水。”

    郝处俊没多言什么不是,只是道:“彦伦,你回清风楼去吧,我便直接出城了。”

    扫了眼,卢彦伦劝道:“离落日也就不过一个时辰了,这时候出城,天黑之前肯定赶不到下一个地方,处俊,不妨明日再走吧,推迟一日,也耽误不了什么。”

    “不了。”郝处俊摇摇头,“昨日你进宫参加烧尾宴时,我本就打算走的,萧老板也说时间太晚,非强留了我一夜,一事不因二由,赶不到下一处地方也没什么,你忘了,咱们来长安的时候,一路上也没少宿营野外,你多多保重。”

    卢彦伦一声叹息,满是不舍道:“好吧,你一路小心,等回去了,可一定要给我来信。”

    郝处俊笑着点点头。

    二人在宫门前,就此作揖分别。

    另一边。

    刘德成一路来到了光化坊。

    他沿着坊路弯弯绕绕走了片刻,只见前面停着一辆马车,车辕上坐着个戴着斗笠的人,这人将帽檐拉的较低,让人看不清他的面容。

    刘德成脸色变得阴沉,到了跟前,他十分响亮的冷哼一声,也未跟车辕上的这人说什么,直接气不顺的坐进了车厢之中。

    将斗笠往上抬了抬,前后左右四下看看,确定没什么异常之后,这才一甩鞭子。

    马车出了光化坊,漫无目的的又转了几条街,这才转向着平康坊去,车轮摇摇晃晃的,刘德成的心情越发糟糕。

    他气恼的喊道:“到底要去什么地方。”

    没人回话。

    只是车轮转的更快了。

    过了小半刻,马车停在了最近颇负盛名的明月楼前。

    刘德成黑着脸从车中下来,站在门口的小二,立刻迎上前来。

    他也不说什么,也不问什么,只是手一伸,示意跟着他走。

    临近日落,大堂之中已有不少客人,刘德成跟着小二,穿过大堂到了后院。

    跟喧嚣的前堂相比,后院显得很静谧,在静谧的氛围中,偶能听到些跌宕起伏的妙音。

    本就黑着的脸,变得更加臭,等进了一间厢房,看到坐在窗边,闲嗑着瓜子的那人,又臭又黑的脸,顿时变得冷若冰霜。

    李承乾扔掉手中瓜子,笑呵呵的起身,主动作揖,“有劳先生跑一趟,真是辛苦先生了。”

    假模假样,虚伪至极!

    真是令人作呕。

    刘德成冷哼一声,强压着心头怒火,问道:“我已按照殿下的吩咐,将事情告知给了陛下,请问,殿下可以放了我的家人了吗。”

    李承乾当是没看到刘德成眼中的恨色,仍旧挂着笑脸道,“先生,不知道父皇听到这事,是何等的反应?”

    刘德成冷声回道:“陛下震怒不已,言明要彻查此事。”

    彻查?

    查舞弊,等于要逼的高家家破人亡,高士廉可不是他人,李世民能狠得下这心吗?

    李承乾又问道,“先生,父皇都说了些什么。”

    刘德成将李世民的话,一五一十的转述给了李承乾。

    还真别说,别看他一把年纪了,但记忆力仍是不错的,不仅一个字不落,连语气竟都有着几分相似。

    李承乾听完后,陷入思虑之中。

    见他不说话,刘德成不耐烦道:“殿下,事情我办了,还请你放了我的家人。”

    李承乾收回心神,笑着说道:“先生的家眷,不是居住在洛阳吗,先生想念家中人,那回洛阳去看看就是了,何须问我呢。”

    刘德成一脸懵逼。

    前两日,他半路上被人掳去,等的再次醒来,也不知是到了什么地方,只是被关在一间房中,被束缚住了胳膊腿脚,嘴里头还塞了个布团。

    刘德成不知掳他的是何人,也不知掳他的人有何目的,心生恐惧之下,开始了不断的挣扎。

    但也不知怎么回事,他越是挣扎,身上的绳子就勒的越是紧。

    挣扎来挣扎去,最终,绳子倒是没挣扎开,人反倒是累的脱力了。

    他正气喘吁吁之时,只听的门一声响,然后李承乾就走了进来。

    这位原太子,刘德成是认识的。

    当时李承乾一脸笑意,他搬了个凳子,就坐在刘德成的跟前,然后认认真真的盘点起了刘德成家中的情况。

    等将家中人挨个点完名后,笑脸瞬时变得阴狠,“先生,我让人以你的名义,将他们接去了另一个地方。”

    哪怕已经过了好几日,刘德成还清晰的记得,李承乾在说这句话时的眼神。

    深邃的眸子波澜不惊,令人感受不到一丝温度,只是一眼,就足以让人不寒而栗。

    他的这句话,不管任谁听了去,怕是都会觉得家里人是被绑架了。

    刘德成活了一辈子,从来没被人绑过,也从来没有被人用家眷来威胁过。

    当时,他心里气的要死,恨不得将李承乾给咬死。

    但是,顾念到家中人,刘德成不得不忍气吞声,乖乖的听从李承乾的摆布。

    今日,去朱雀门外击登闻鼓,去跟皇帝挑明高德阳舞弊一事,都是遵循李承乾的吩咐。

    冒着触怒皇帝,冒着得罪高家的风险,李承乾现在竟然说,要是想家人了,自个回洛阳去看就是。

    这真是把他当条狗一样的肆意玩弄啊。

    这辈子,从未被如此的轻贱过!

    一股怒火直冲天灵盖。

    刘德成怒目而视,随即转身就欲走。

    他想去做什么呢?

    也许是进宫去,将来龙去脉告诉皇帝,让李世民看看,看看他的儿子,是个什么德行。

    “刘先生…”

    李承乾轻飘飘道:“既然如此牵挂家眷,那先生不妨今日就回洛阳去。”

    “我听说,你那嫡孙刚刚诞下一子,四世同堂也是天大的福分了,倒是忘了恭喜先生了。”

    刘德成听出了话中的威胁,他转过身来,面色铁青的道:“殿下,君子当温润如玉,为人处世还是莫要太过阴狠的好,免得那日触怒了上天,再受了天谴。”

    最后两个字,可谓是咬牙切齿。

    李承乾淡淡一笑,“先生说的是,我记下了。”

    说着,倒下一杯酒,告罪道,“承乾无礼,望先生勿怪。”

    抬头一饮而尽,后又拿起酒壶来,往另一杯中斟上半杯,递给刘德成道:“先生,这杯酒,算是我跟你请罪。”

    刘德成冷哼一声,懒得喝什么请罪酒,转身就准备走。

    李承乾冷冷道:“刘先生,看来,你心里头,对我颇有怨恨啊。”

    杀意~

    浓浓的杀意~

    守在门口的程良骏,配合的握住了剑柄。

    刘德成身子一僵,又转过身来,将酒接过,抬头饮下,后愤然将杯子一扔,气呼呼的道:“殿下可满意了。”

    李承乾是满意了,露出笑容道:“承乾恭送先生。”

    从明月楼中出来,恰听的鼓声响起。

    到了宵禁了,这时候,估摸着平康坊的坊门已经上锁了。

    刘德成烦闷得跺跺脚,准备另寻他地留宿一晚。

    等到明日天亮,他立马就离开长安,往后余生,再也不踏进这旋涡之地一步。

    沿着石板路走出百步远,一阵寒风迎面吹来,路边悬起的灯笼左摇右晃,刘德成的身子也随着来回摆动。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些眩晕,眼前也渐渐开始变得模糊。

    刘德成使劲眨眨眼睛,企图让世界变得清明,但是,随之却踉跄两步,一个趔趄摔倒在了地上。

    眼前变得更加昏暗,本是轻巧的眼帘,突像是被人灌了铅,怎么也抬不起来,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刹那,刘德成用尽全身力气,吐出了五个字:心狠如蛇蝎。

    ~~~~~~~

    拿起刘德成刚刚喝过的杯子,李承乾面无表情的丢进垃圾桶中,然后又接过林七递来的手帕,认认真真的擦了擦手。

    林七站在一旁,继续汇报着明月楼的近况。

    “殿下,现在生意逐渐稳固,每日纯利在二百两银子左右,小的打算,过些日子再买些西域的娼妓来,平康坊各家……”

    李承乾抬手打断,“生意上的事,你看着办就是了,不用跟我说太多。”

    林七将后半段话咽了回去。

    李承乾又道:“也莫要太过注重赚钱,开这明月楼,是为了探听消息交往人际,这才是重中之重。”

    “诺,小的明白了。”

    李承乾点点头,抬步往外头去。

    与此同时,在清风楼中。

    大堂里已无什么人,唯有两个住在承仁坊中的食客,仍是吃喝闲聊着。

    住在后院的书生们,三三两两的过来,各自寻个位置坐下,准备吃晚饭。

    留宿在清风楼的这些学子,今科中了的,只有卢彦伦一人。

    在科考失利后,众人虽然失望伤心,但也却不像郝处俊那般,直接就准备回家去,他们还想着,再去考半月后的制科试一试。

    制科的难度,比之常科要低上许多,但在经历了一次失利后,这些书生也都不敢大意,每个人的手里,都捧着一卷书,众人一边看一边吃着,十分的专注入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