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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5章 离京。

    后堂深处,张问达正与韩爌、周嘉谟密谈,实则筹划未来之局。

    他未料前堂风云变幻,黄尊素因察觉不妥,已悄然退席。

    “我若离去,左都御史之重任,将托付何人?”

    张问达凝视着悠然品茗的韩爌,猝然发问。

    韩爌闻言,轻置茶盏,眸中闪过一丝不屑:“左都御史之位,岂是凡夫俗子可觊觎?新皇登基,御史、给事中更迭如走马灯,皆由圣裁。而今皇权紧攥,言路受限,弹劾之章,字字皆需斟酌。”

    周嘉谟接茬道:“大朝既停,言官之声渐微,此情此景,恍若世庙再现。

    彼时,世庙虽不常开朝会,却能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

    反观今朝,六部之中,吏部周应秋唯命是从,户部袁世振昔日鱼肉百姓,今依皇恩苟延残喘;礼部孙如游畏首畏尾,兵部黄克瓒孤军奋战,工部徐光启独守西学,皆难当大任。”

    言及此处,韩爌不禁喟叹:“先帝遗臣,或退或拒,东林之中,唯我三人苦撑门面。”

    周嘉谟点头附和,心中却五味杂陈。

    他与叶向高虽名望犹存,实则已近暮年,且身陷修史之任,重返朝堂无望。

    至于韩爌,虽为内阁辅臣,待遇却仅及正五品,皇权之忌。

    正当此时,张问达提议:“官应震、亓诗教,二人中或可一试。”

    此言一出,似为僵局带来一丝转机,然周嘉谟心中却暗自思量:朝堂水深,能者未必能为,即便有心,亦恐无力回天。

    闻此言,韩爌眉宇轻蹙,疑云顿生:“何故?”

    张问达嘴角微撇,冷笑间寒意四起,沉声道:“昔日已明言,勿与龙颜争锋,我等麾下皆循规蹈矩,无心触怒天威,满心皆是国政之虞。然邪党之徒,悖逆吾等忠告,终致西苑谏议之波澜。”

    “若使亓诗教或官应震掌舵,吾辈自有妙计。”

    言毕,张问达指尖轻扬,遥指屋梁,寓意深远,“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韩爌与周嘉谟面面相觑,眼中闪过一抹迟疑,犹如鱼游釜中,问道:“此计可成否?”

    张问达目光坚定,未待二人细思,已从案上拾起御批《宪事纲类》,轻叹:“此书入手,方悟君恩浩荡,雷霆雨露皆有其意。”

    韩爌眉头稍展,恍然大悟:“君意已明,吾当一试六部内阁廷推。”

    言定,三人相视一笑,步履匆匆,共赴前堂,余下时光,唯余觥筹交错,共诉壮志难酬。

    夜色渐深,月挂枝头,宴席散后,庭院狼藉一片。

    张问达独步回房,缓缓卸下乌纱,置于官袍之上,此夜之后,此身将不再属于这朝堂。

    他对官服行以大礼,三叩九拜,起身时,已是泪眼婆娑,喃喃自语:“臣有负先皇厚望。”

    翌日晨光初破,张府门扉轻启,未及张问达踏出,锦衣卫已候门外。

    门外,绯袍太监赵宇躬身行礼:“张公,吾奉旨送您归乡。”

    张问达心中五味杂陈,目光掠过那些身带寒意的卫士,问:“尔等一夜未眠?”

    赵宇笑答:“无妨,我等二更时分至,恐惊扰张公友人,故在外静候,未敢造次。”

    目睹宦官面上诡谲笑意,张问达脊背生寒,寒毛直竖。

    “斗胆请问公公,尊驾何方圣地效力?”

    言罢,袖中悄然滑出一枚温润玉璧,张问达手法巧妙,将其悄然置于赵宇袖内,轻声探询。

    “此物……”

    赵宇察觉袖中异物,轻捏之下,眉头微蹙,心中暗忖:此物触感,非玉莫属。

    张大人竟以此试探宦官?

    殊不知,皇宫深似海,东厂之内,岂有贪墨之徒?

    更何况,皇权如刀,悬于头顶,谁敢轻举妄动?

    轻轻一松手,玉佩坠地,清脆声响如警钟,众人目光齐刷刷汇聚于此。

    “张大人,您的东西不慎遗落了。”

    赵宇指尖轻点地面玉璧,眼眸微眯,语带戏谑。

    “在下乃内察府一员,隶属东厂魏公公麾下。”

    他自报家门,语气不卑不亢。

    张问达闻言,低头凝视那枚玉佩,心中五味杂陈,暗忖: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这宦官竟能拒贿?

    更令他心惊的是,东厂与锦衣卫竟在他府外守候一夜,监视其友为他举办的饯别宴!

    “张大人,物件需妥善保管,以免碎裂。”

    赵宇拾起玉佩,以袖轻拂,递还张问达,笑容可掬,却藏锋于内。

    “陛下体恤张大人归乡心切,恐路途不靖,特命我等护送。”

    他言辞恳切,实则笑里藏刀,继续道,“三日前,刘公公已携圣旨明示,想必张大人已整装待发。”

    张问达见状,心中盘算,试图拖延:“尚有琐事未了……”

    赵宇洞悉其意,笑容可掬:“无妨,交由管家打理便是。若张大人不放心,宫中亦可出价收购。”

    言罢,他仰望日头,悠然自得。

    “午时启程,若张大人未至,吾等唯有据实禀报陛下,届时‘抗旨’二字,恐非吉兆。”

    赵宇斜睨张问达,言语间透露出不容置疑的威严。

    张问达闻言,冷汗涔涔,连忙应承:“即刻筹备,即刻筹备。”

    望着张问达匆匆离去的背影,赵宇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他,曾是宫门守卫,新近调入东厂,忠诚二字,铭刻于心。皇帝亲命,务必亲自护送张问达归乡,不得有误,他岂敢懈怠?

    宫闱深处,太监众多,其源纷繁,然大多乃为生计所迫,不惜以命根子换取残羹冷炙。

    幸得皇恩浩荡,非但赐食果腹,更予他们以光明之望,故而忠心耿耿,誓死效命。

    时至正午,左都御史张问达,孤身轻装,仅携细软数件,踱步至太监备妥之马车旁,悄然离京。

    “驾!”随着一声清脆鞭响,大明忠臣张问达,踏上了征途。

    西苑之内,朱由校急不可耐,合上奏章,目光如炬,询于刘时敏:“张问达可已出城?”

    刘时敏躬身答道:“禀皇爷,午时已过,张大人已离京。”

    朱由校闻言,嘴角微撇,不屑之情溢于言表:“此等庸才,终得远遁。”

    继而,朱由校怒斥都察院之无能,派往江南之御史,数月未归,税案悬而未决。

    刘时敏闻言,噤若寒蝉,唯余桌面敲击之声,与皇帝心绪共鸣。

    朱由校深知,江南之地,非但税政难清,更兼民风狡黠,官商勾结,如内阁首辅徐阶昔日之例,万亩良田,皆由士绅挂靠,逃避国税,致国库空虚,民不聊生。

    一念及此,朱由校决意雷霆手段,颁旨直言,限五月之内,江南御史与知府若无实质进展,则一并贬为庶民,归田耕作。

    刘时敏领命而去,步履匆匆。

    朱由校重执奏章,思绪万千。

    王体乾之奏,犹在耳畔,南直隶银荒之状,触目惊心。

    商户争兑,银价飙升,百万银币投石入海,未起波澜。

    大明经济之乱,实乃前所未有之挑战。

    朱由校抚须沉思,改革之路,荆棘密布,然为江山社稷,不得不勇往直前。

    南直隶之困局,犹如巨浪滔天,唯有智勇双全,方能破浪前行。

    沉吟片刻,朱由校猛然间拍案而起,毅然决然。

    他决定,向南直隶之地,每月追加银币三十万之巨,并施行税务乾坤大挪移之策!

    就在张问达归乡之日,前内阁重臣方从哲府邸内,茶香袅袅,他正与访客亓诗教、官应震悠然对坐,共叙旧情。

    方从哲,这位尚未离京的老臣,似乎并不急于归途,皇帝未发归乡令,他便在京中悠游,家中仅余生活琐物,其余皆已处置妥当,或售或运,井然有序。

    亓诗教轻抚茶杯,暖意似能驱散心间寒意,不禁叹道:“先帝新逝,皇上对老臣之冷遇,实令人心寒如冰。”

    言罢,他目光扫过朝中接连离去的重臣身影——刘一爆被逐,张问达告老,方从哲自己亦病休在侧,李汝华力不从心,周嘉谟被调修史,半年之间,朝堂风云变幻,老臣凋零。

    望着恩师方从哲那几乎与世隔绝的淡泊生活,亓诗教心中涌起兔死狐悲之感,而方从哲则以一双慧眼,洞悉其学生之浅薄:

    “你啊,学问尚可,官道却未通透。东林与齐楚浙党之争,如火如荼,你却在此为对手哀伤,岂非愚钝?”

    他转而望向官应震,见其亦面露不忍,心中暗叹楚党今非昔比,昔日张居正之遗风,如今竟如此式微。

    “二位卿家,须铭记,雷霆雨露,皆是皇恩浩荡。”

    方从哲沉吟片刻,终启朱唇,“陛下速遣张问达,贬中带护,既因其才不胜位,亦欲借此划清界限,保其平安,此乃‘既往不咎’之大智。”

    亓诗教锁,不解其意。

    方从哲摇头苦笑,知他难解帝王心术,遂耐心剖析:“大明积弊深重,非朝夕可解。陛下新政在手,新军操练,其志在中兴。张问达之去,实乃皇恩浩荡,昭示新朝之始。”

    说罢,他起身泼茶于盆栽,不顾其生死,以此喻意皇权之下,万物皆需顺应。

    官应震陷入沉思,亓诗教则满脸疑惑。

    “若不解,便归去山林,保全自身。”

    方从哲言罢欲走,亓诗教急呼:“恩师,但凭小皇帝……”

    话未毕,方从哲已怒拍桌案,厉声道:“君臣之道,礼忠为先。无论年岁,陛下终归为君,不可轻慢!”

    言罢,他拂袖而去,心中满是对学生愚钝的无奈与失望。

    皇权已固,朝堂风云变幻,岂容小觑?亓诗教若再执迷不悟,恐将自取其辱。

    望着方从哲渐行渐远的背影,亓诗教嗫嚅唇畔,欲言又止,仿佛失语于苍茫。

    “亓贤弟。”

    目睹亓诗教仍懵懂于迷雾之中,官应震轻叹一声,饱含无奈。

    “古云‘天地君亲师’,此语慎言,恐涉不敬之虞。”

    “然则……”亓诗教愤懑难平,欲辩驳。

    “陛下正值青春年少,心智未熟,岂能被区区阉宦所惑?莫非是指王安、魏朝、刘时敏,或是那魏忠贤之流?”

    官应震一连串发问,掷地有声。

    面对亓诗教的固执,官应震苦笑摇头,细数过往:

    “昔日神庙、光庙之时的宦者,或自缢,或杖毙,命运多舛。刘时敏昔日不过内书堂籍籍无名之辈,魏忠贤更曾是市井之徒,何以撼动龙椅之旁?陛下之决断,皆出自本心。”

    言罢,官应震轻拍亓诗教之肩,语重心长:“亓兄,正如方阁老所谏,何不激流勇退,辞官归隐?”

    此言一出,亓诗教怒目圆睁,仿佛被触及逆鳞。

    随后,官应震步出客厅,寻至方从哲居所,门外轻叩,宣告决心:“方公,吾意已决,愿辞官而去。”

    门扉轻启,方从哲现身,目光深邃,询问缘由。

    “陛下英年而志存高远,吾才疏学浅,恐难辅佐,恐久留生祸,累及家人,故决意退隐。”官应震言辞恳切,尽显谦逊。

    方从哲闻言,颔首赞许:“你能有此觉悟,实乃明智之举。”

    遂亲自送行,以示尊重。

    行至池畔,望着空荡荡的池塘,方从哲感慨万千:“昔日张太岳独撑朝纲,辅佐圣上,终却落得身败名裂之境。自此,朝堂之上,奸佞横行,几近四十年矣。新君登基,力整朝纲,此时离去,虽未能尽忠报国,却能保全自身,待时机成熟,或可东山再起,一展宏图。”

    官应震默默聆听,心中五味杂陈。

    身为楚党一员,与张居正同乡,他深谙“明哲保身,伺机而动”之道。

    于天启朝初之群雄逐鹿中,官应震得以明哲保身,实乃智慧之举。

    身为万历二十六年之进士,他初掌南阳令印,后擢升至户科给事中,九年言官生涯,上疏二百余篇,论及人才、国脉、礼仪、奢俭、宦竖、朋党等,万历帝赞其“敢尽言”,诚为直臣典范。

    及至天启之初,东林党盛,官应震则如狡兔脱笼,主动辞去太常卿之职,远离朝堂纷争。

    自此,朝堂风雨虽时有波及,然其身处局外,片叶行至方府门前,官应震方对恩师方从哲道:“学生感念先生教诲。”

    目送其乘马车远去,方从哲不禁叹息,暗忖自家弟子何以愚钝至此,不解朝堂险恶。

    朝堂之上,东林与齐楚浙党之争,岂止一端?正如空穴未必来风,但孤掌难鸣。

    皇帝既重实干之才,亦惩东林权臣,而众与东林相抗者,岂能安坐以待?

    方从哲深知此理,唯其弟子懵懂无知,竟敢轻视皇威。

    方从哲仰望苍穹,喃喃自语:“先帝,此真乃君心所向乎?”

    国本之争,万历与群臣博弈,终以退让立朱常洛为太子告终,然又立朱由校为太孙,布局深远。泰昌暴崩,天启以万历太孙之尊继位,世称“神庙”之智,可见一斑。

    方从哲摇头叹息,欲再劝弟子抽身事外。

    然朱由校是否真有意清算?

    实则未然。

    东林、齐楚浙乃至后来的阉党,皆是复杂政局之产物。

    东林空谈,阉党实干而废政,二者各有弊端。

    崇祯帝处理阉党时,因厌恶之名而扩大化,错失良才,实为历史之憾。

    故知,治乱之道,在于辨明是非,因材施用,方为长治久安之策。

    转瞬之间,东林势力卷土重来,然其内部纷争四起,竟令孙承宗这等实干栋梁在朝堂上立足维艰。

    此刻,天子之心,又系于何方?

    正忙于应对家事纠葛——如何处置那尊贵的国舅之议。

    “陛下,礼部循例请旨,欲赐双国舅以爵禄。”

    刘时敏轻声细语,立于朱由校之侧,言辞间尽显谨慎。

    此事,皇帝已压案不决,五疏未发,迁延三月有余,实乃骑虎难下之境。

    一爵承袭,一爵新封,实则暗藏玄机。

    郭明振,孝元贞皇后之兄,其父郭维城去年方得泰昌帝恩泽,未料闰二月间,天命难违,撒手人寰。

    爵位未稳,礼部遂请其子承袭,以彰皇家恩德。

    另一则关乎天启生母孝和恭皇后之弟,王升,乃皇帝至亲舅舅。

    “留中再议。”

    朱由校轻挥衣袖,不耐之色溢于言表,外戚封爵之制,他意欲废止。

    “陛下,古有定制,太后、皇后母族皆应受封,其父或授锦衣卫要职,或赐伯爵,并赐田产以荣养。”

    刘时敏缓缓道来,又引《外戚世爵裁革令》为据,“郭明振袭爵之事,或可驳回。

    然王舅乃陛下至亲,先帝未及封赏,若不有所表示,恐伤亲亲之义,招致非议。”

    朱由校闻言,白眼一翻,冷笑道:“朕连亲叔与福王母后皆可送往云雾山,何谈亲亲之谊?朕心唯系大明江山,无军功者,绝不轻授爵禄。”

    刘时敏见状,膝下一软,跪倒在地,苦劝道:“民间有谚,娘亲舅大。陛下以国体为重,拒封无功之舅,虽可塞悠悠之口,但若无恩赏,恐宫中人心生怨,长此以往,忠心之士或将渐稀。”

    朱由校闻言,默然片刻,手指轻敲桌面,心中盘算。

    明朝外戚,多如扶不起之阿斗,难成助力。

    然念及亲情,终是心生一计:“赐王舅锦衣卫带俸同知之职,并赏银币三千,以表朕意。”

    刘时敏闻言大喜,领命而去,心中暗自庆幸,终得皇帝首肯,不再拖延。

    此事久拖不决,礼部上下人心惶惶,封号日益显赫,由伯及侯,然皆石沉大海。

    今闻皇帝终有决断,虽非国公之封,亦足以安抚人心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