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事与朱由校之构想,终究略逊一筹,犹如云泥之别。
南海子鬼魅横行,非因众人洞悉皇上筑犬舍之秘,实乃另有乾坤。
其一,皇上调遣京营大兴土木,以致百姓屋漏难修,民怨四起;其二,时局维艰,即便是内库之资,亦需审慎开支,以免外廷告急时,国库空虚,难以为继。
内库之银,乃皇上私蓄,欲阻其挥霍,可美言为护国利民,防微杜渐,避免与民争利。
然,若明目张胆干涉天家财务,则需铁骨铮铮,清流之姿,否则,岂非自比海瑞,挑战皇威?
于是,有奸佞之徒,施江湖骗术,以讹传讹,意在搅动工地风云,令士卒胆寒,工程停滞,以省银两。
闻锦衣卫板车拖曳炮火残躯,满城寻觅苦主,赵南星须发皆张,怒而断须。
再闻皇上诏书痛斥张四维,为张居正昭雪,赵南星不禁喟叹:“世事如棋局局新,近岁尤甚。”
昔年二龙争锋,尚不及此景离奇——黄鼠狼拜年,皇帝为权臣正名,真乃天下奇闻!
大明朝堂,权臣辈出,前有高拱,后有张居正。
穆宗驾崩,高拱急上《陈五事疏》,欲除冯保,夺司礼监权,令太后退居后宫。
然,历史镜鉴,无相之权与皇权相争,终致高拱贬谪,张居正与冯保联手,权倾一时。
高拱之盟友高仪,新入内阁,未几即因病辞世,张居正独揽大权,十年间,上抗皇命,下压群臣,大明为之侧目。
张居正曾豪言:“吾非相,乃摄也。”
此言一出,权倾朝野,纵观大明两百载,乃至华夏五千年,权臣之祸,历来为帝王所忌。
今皇上亲诏平反,岂非悖逆常理,助长擅权之风?
朝臣理应上疏,论其功过,而非皇上亲自为之,此等行径,实难索解。
最终,赵南星绞尽脑汁,仍对西苑小皇帝的心思摸不着头脑,如同雾里看花。
京城之中,与他同样困惑于圣意者,比比皆是,犹如繁星点点。
然而,不论众人如何揣测,礼部尚书孙如游已运筹帷幄,按部就班地筹备着各项事宜。
至于朝臣间意见相左,乃至封驳圣旨之举,实属罕见,犹如昙花一现。
回溯大明,最后一次封驳圣旨的壮举,竟发生在天启初年,其背后隐藏着一段宫廷秘辛。
为阻李选侍封妃之路,天启帝不惜自曝家丑,将李选侍钉于耻辱之柱,直言其虐待天子之母,此举震惊朝野。
内阁辅臣方从哲闻讯,惊愕之余,亲赴天启处,苦口婆心劝其三思,言李选侍虽有过,但亦应顾及皇家颜面,以免遗祸无穷。
然天启帝意志坚定,终使此言流传于世。
李选侍之威势虽受挫,天启帝却也因此显露了政治新手的稚嫩。
朝堂之上,驱邪用正之风蔚然兴起。
自登基至大婚,朱由校绕过内阁,直接统辖六部,掌握国家财政与印信大权,其威严令人不敢小觑。
随后,礼部颁旨为张居正平反昭雪,此举标志着大明正式告别“万历怠政”的阴霾,步入“天启再兴”的新纪元。
后世史书对此评价不一,而朱由校却无暇他顾,正对着手中的玉米棒子,面露疑惑之色。
“这便是传说中的包谷?”
他语气中带着几分戏谑,向徐光启发问。
徐光启恭敬回禀,详尽解释其来历与别名,虽不明圣意何在,却也不敢有丝毫懈怠。
望着手中这小巧的玉米,再联想到后世的高产作物,朱由校不禁心生感慨,对眼前这原始品种大失所望。
他转而询问花生,徐光启连忙呈上托盘,其上摆放的正是后世酒鬼的挚爱之物——花生。
朱由校细细把玩,感受着其独特的质感与油分,心中暗自思量着油料作物的潜力。
随后,徐光启又介绍了番薯、土豆等美洲传来的作物,然而当朱由校看到这些尚未经过改良的品种时,不禁眉头紧锁,心中涌动着对文明发展差异的深刻思考。
他仿佛穿越时空,与《枪炮、细菌和钢铁》中的论调产生共鸣,意识到美洲文明之所以停滞不前,除了外敌入侵外,更在于其本土作物的先天不足与难以驯化。
相比之下,华夏文明则拥有了更为丰富的食物来源与更为优越的农耕条件。
时至欧人踏足美洲之际,玉米方得印第安人之手,驯化至穗形初具今日规模三分之一。
土豆、番薯、葵花籽、南瓜等珍馐,亦非后世颂扬之高产。
番薯细若双指,即便是皇家御贡之土豆,亦不过拳头之巨,精挑细选,尽显尊贵。
然此等奇珍,却因分布零散,难以聚拢。
美洲辽阔,从北而南,不乏滋养之作物,唯缺统筹之力,文明演进之路因而迢迢。
朱由校龙颜微愠,心中暗誓:“谁再妄言美洲作物可轻易广植,朕必遣其赴西伯利亚,与土豆为伴。”
言罢,轻掷手中土豆于案,心中盘算其利用之道。
番薯、土豆、玉米等,非经本土精心改良,难成大器,一则碍于饮食习惯,二则产量受限。
螨清虽衰,康熙、雍正二帝于农事改良之功,实不可没。
又论薯类,其短在于不耐饥,未及稻麦之饱腹。
即如陇上子民,以土豆为主食,亦需精细加工,方得裹腹之食。
即便如此,食量倍增,饱腹之感仍不持久。
“此为何物?”
朱由校以指甲轻划花生,递予徐光启,“朕观其油润,卿可探究榨油之法。”
徐光启领旨,躬身接过,指尖帝痕,成其改革之勇。
继而,朱由校持辣椒一串,赠予刘时敏:“籽留以播种西苑,皮赠皇后,朕欲夜尝辣味。”
刘时敏遵旨,却悄声询及试毒之事,朱由校初怒后思,谨慎为上,遂令细研慎用。
又闻烟叶之事,魏忠贤献上新烟斗,朱由校与徐光启相视苦笑。
徐光启解释道:“此烟叶源自南海,西夷所传,性情未明,然民间有云能去湿驱寒,故多有人吸之。”
并暗讽魏忠贤消息灵通,魏忠贤则自诩为皇耳目,知民间风尚。
魏忠贤似乎未解徐光启弦外之音,嘴角挂着自得之色,轻启朱唇:“烟草。”
这一幕,二人交锋,却未入朱由校之眼。
他接过魏忠贤手中烟斗,细赏片刻,转而向徐光启探询:“此物,民间风靡若何?”
“顺天府内情形尚不明朗,然沿海之地,民众趋之若鹜,犹如江鲫过隙。”
徐光启应声而答,随即话锋一转,“陛下问及吸食之感,臣虽未亲身体验,但闻其妙,犹如腾云驾雾,恍入仙境。”
言罢,其眼神微妙地掠过魏忠贤,意味尽在不言中。
时光流转,片刻之后,主殿阶下,魏忠贤一脸茫然,烟斗衔于唇间,云雾缭绕,宛如烟囱现世。
朱由校立于高阶,俯视此景,眼中闪过一抹深意。
那烟,未经细酿,直呛人心,即便是他这等前世烟中老手,亦难消受。
言及禁烟,朱由校心中明镜,此路不通。毕竟,史上首倡禁烟者,乃其胞弟崇祯帝,理由荒诞不经:烟与燕谐音,皇脉源出燕藩,此兆不祥,非禁不可,违者问斩。
然朱由校深知烟草之利,虽有害健康,却可借烟草税充盈国库。
烟酒皆伤身,但除不丹因信仰而禁外,鲜有国家全面禁止,毕竟,全民不嗜烟,何须禁之?
烟草之利,不仅在于税赋,更或成未来出口之拳头产品,华夏儿女之卷力,举世无双。
至于烟草与粮食争地之忧,保护性征税之策,足以应对。
再者,朱由校虽前世烟瘾深重,穿越至此,却无丝毫留恋。
发展烟草,非为个人私欲,实为国家经济考量。
他望着魏忠贤吞吐烟雾的惬意模样,心中忽生一念:“或许,烟草将成为我华夏拳头出口。”
“这旱烟之烈,非同小可,令朕颇感不适。”
朱由校轻挥袖袍,示意魏忠贤退避三舍,眼中流露出一丝不悦。
此烟叶未经发酵,直接曝晒而吸,其劲道虽未知深浅,但那呛喉之感,确是名副其实,令人咋舌。
“徐爱卿,此物暂且留下,朕欲细细考量,先在皇家田庄试种一二,观其成效。”
“古语云:‘橘逾淮为枳’,水土之异,不可不察。
若盲目推广,恐累及百姓,非仁君所为。”
“待皇庄实践有成,再广布天下,方为上策。”
“臣领旨。”
徐光启躬身应诺,言辞间尽显恭敬。
徐光启离去后,朱由校凝视着桌上琳琅满目的作物,唤来内务府太监,密令于京畿皇庄先行试种。
他虽出身乡野,却非耕田之匠,深知专业之事当交予专业之人。
“此路漫漫,其修远兮。”
朱由校心中暗叹,随即又将注意力转回了案头的奏折之上。
眼前的难题,非一纸诏书、几番杀戮所能化解。
官员空缺、政务混乱、基础设施破败、外患内忧,皆需时日方能理清。
新政于顺天府之实施,成效如何,尚待观察。
正此时,“臣孙如游,叩请圣上龙体康健。”
声至人至,孙如游步入大殿,行礼如仪。
“朕安,卿平身。”
朱由校淡然挥手,询问来意。
“禀陛下,官考重启,顺天府官吏选拔之事,已有北直隶七千余士子报名,特请陛下赐题。”
“哦,官考之事,确已临期。”
朱由校恍然,随即吩咐道,“此番试题,可依前例,由礼部与翰林院各拟五套,以三日为期,呈报于朕,再由朕亲自甄选,定为官考试卷。”
“臣遵旨。”
孙如游再次躬身,心中暗自庆幸,皇帝此番将命题之权交还,虽最终定夺仍在圣上,但已是大为宽慰。
“此次官考,旨在顺天、天津二府选拔贤能,以助新政推行,卿等务必尽心竭力。”
朱由校趁机叮嘱,言辞恳切。
ot你归途后,与周应秋、袁世振、董应举等贤达共商大计,针对科举之内容与导向,务必详加筹划,力求务实去浮,尤以行政、律法、算学为三要,精益求精。ot
ot陛下宽心。ot
孙如游闻旨,即刻应允,声音铿锵有力。
ot我大明科举,历经两百多载春秋,秀才皆以四书五经为基,而官考则重在实用,轻于文辞之藻饰。ot
孙如游补充道,言语间透露出对科举制度的深刻理解。
ot卿之领会,朕心甚慰。ot
朱由校闻言,微微颔首,言语间不乏对孙如游的嘉许,ot孙尚书勤勉尽职,实乃国家之柱石,不似某些人,口若悬河,行事却如秋叶般凋零。ot
ot臣愧不敢当陛下谬赞。ot
孙如游躬身行礼,谦逊之态溢于言表。
ot至于官考之地,卿意下如何?ot朱由校挥手示意免礼,继而询问。
ot遵陛下前例,于承天门广开才路,此次顺天府之选,自当设于顺天府贡院,以续辉煌。ot
孙如游胸有成竹,侃侃而谈。
ot既如此,行政、律法、算学三科并重,官考可分三日,每日专攻一科,以显其深广。ot
孙如游进一步阐述了自己的构想。
与此同时,董应举与袁世振、周应秋正热议顺天府新政。
ot城外局势尚不明朗,但城内已风起云涌,新政初露锋芒。ot
董应举手持香茗,为周应秋斟满,语气中满是感慨。
ot往昔新政推行,多遇阻挠,百姓亦多有怨言。
此番顺天府重编户册,本以为亦是棘手之事,未料竟如此顺畅。ot
袁世振接过话头,言语间透露出一丝意外。
ot陛下妙计安天下,遣锦衣卫将乞儿送往西山采煤,新政之舟自然扬帆破浪。ot
周应秋轻抿一口香茗,笑谈间透露着对皇帝决策的高度评价。
ot此中缘由何在?ot
董应举初涉官场,虽有心向学,仍有诸多不解。
ot你可曾闻燕山前卫哗变之事?事后锦衣卫追查谣言,虽未擒得真凶,但乞丐之祸已现端倪。皇上借此契机,一举剪除京城豪门富商之羽翼,实乃高瞻远瞩。ot
周应秋缓缓道来,言语间透露出对朝政的深刻洞察,同时向皇宫方向拱手致敬,以示敬仰。
你可曾窥见那些名义上的家族亲信,如何在豪门巨贾间翻云覆雨,编织着不为人知的阴谋?ot
ot哦?ot
董应举闻言,挠头冥思,一脸困惑。
ot京中内幕我虽不谙,但在两淮之地,此等景象,早已屡见不鲜,如同家常便饭。ot袁世振见董应举迷茫,解释道。
ot两淮豪门,竟驱使家人于市井操控乞丐、流民,结党为恶,横行霸道。盐户苦不堪言,既要向朝廷纳盐,又遭其盘剥,所交课盐,竟逾朝廷之数,实乃骇人听闻!ot
言毕,袁世振目光炯炯,转向董应举:ot你可知,我于两淮,是如何破此困局的?ot
ot愿闻其详。ot
ot我非但保障盐户权益,更令各盐场组建盐丁巡逻,对滋事之徒,视同私盐贩子,严惩不贷,誓要斩断这贪婪之手!ot
董应举闻言,心生敬意,暗忖:此公手段,果决狠辣,两淮之地,必已血染长街。
ot至于京城乞丐,你以为他们如何苟活?沿街乞讨,或是窃贼行径?非也!实则沦为豪门走狗,受其豢养,世态炎凉,可见一斑。ot
周应秋接言,语带讽刺:ot想成豪门之犬,亦非易事,需有资本傍身,非人人可为。ot
ot你之所以能顺利推进户籍编册,实乃陛下令锦衣卫整顿京城乞丐之福。ot
ot原来如此。ot董应举恍然大悟。
后世频繁扫黑,意在清除社会毒瘤,防止豪强凌驾官府之上,确保天下安定。
ot户贴纸尚余几何,能否撑至下月?ot
袁世振话题一转,问及实务。
ot绰绰有余,户部所拨二十万份,至今仅耗三万余。ot董应举答道。
袁世振点头,手指算盘,计算不已。周应秋则续问:ot昔日五军都督府之人,你如何安置?ot
ot已编入新设巡检局,专司防火治安,以保京城安宁。ot董应举答道。
周应秋颔首认可:ot此辈惯于游走街巷,善用之,则顺天府事务尽在掌握之中。ot
ot下官定当铭记周尚书教诲。ot董应举恭敬应承。
一番新政探讨后,周应秋与袁世振告辞离去。
随后,二人并肩踏入西苑,恰似春风拂面,前脚送走孙如游,转瞬周袁二人又翩然而至。
此刻,朱由校略感疲惫,心神稍倦。他引领二人至校场一隅,轻坐于简朴马扎之上,任由微风拂面,目光所及,是锦衣卫们龙腾虎跃的球技,别有一番意趣。
听取新政近况的汇报后,朱由校颔首以示嘉许,继而问道:“朕先前重启考成法之令,现下进展如何?”
周应秋躬身作揖,沉稳回禀:“陛下圣明,各地尚未悉数回应,然顺天、天津、保定等府,业已呈报待行举措。”
“善。”
朱由校轻叹,目光坚定,“考成法既立,便当雷厉风行,切勿流于形式,沦为空壳。”
言罢,他目光扫过在座二人,意味深长,“否则,你我恐成后世笑柄。”
“陛下所言极是,考成法若要见效,非整顿内阁、六科不可。”
周应秋趁势进言,言辞间透露出对往昔张居正所创考成法的深刻理解,“昔张太岳所倡,重在明章法、定程限,六部、都察院各司其职,文簿相照,月终注销,上下半年皆须严查,违者必究。此法若行,则万里之外,亦能朝令夕达。”
“诚如陛下所言,尊主权、课吏职、信赏罚、一号令,此十六字箴言,知易行难。陛下曾三申五令,要求六科、都察院各安其位,不越雷池。然奏章多浮,实绩难觅,寄望于此辈严格执行考成法,实乃缘木求鱼。”
朱由校闻言,不禁长叹,心中五味杂陈。
考成法,这柄衡量官员绩效的利剑,本可锋芒毕露,怎奈时局所限,难以尽展其威。
“张太岳之智,岂会无的放矢?此法若真成空谈,他又岂会身后蒙冤,几近开棺之辱?”
一番沉思后,他缓缓道:“考成法之要,在于执行,在于人心。
吾辈当共勉之,勿使先贤之法,沦为历史尘埃。”
ot陛下圣明。ot
周应秋闻皇帝之言,即刻启唇应和。
ot考成法,乃六科、内阁之基石,若失其效,必依法严惩,以儆效尤。ot
ot然若严惩之后,空缺之位,谁堪胜任?ot
朱由校闻言,嘴角微扬,心中暗喜,正合吾意。
ot大明江山,英才济济,何愁无贤士以继?ot
周应秋闻言,斩钉截铁,语带铿锵。
ot昔李唐韩愈有云:039039世有伯乐,然后有千里马。039039
我大明育士二百余载,岂乏忠肝义胆之士?
若知陛下慧眼识珠,胆略过人,心怀强国之梦,必当竭尽所能,以效犬马之劳。ot
ot爱卿一言,胜似万卷经纶,令朕心甚慰。ot
朱由校笑声朗朗,对周应秋之恭维之词,欣然受之。
此阉党之徒,虽非正人君子,然其谄媚之术,确也炉火纯青。
笑罢,朱由校目光如炬,直视周应秋。
ot考成法之事,即刻施行,朕欲观之,何人将受此考验,而显其能。o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