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黄尊素之言,堂内众人目光齐刷刷聚焦于他,仿佛磁石吸铁。
“忆往昔,太祖皇帝英姿勃发,何等雄壮!”
他缓缓道来,如数家珍。
“洪武初元,太祖遣徐达、常遇春出北平,如猛虎下山,直捣山西;另遣冯胜、汤和横跨黄河,策应东西。短短五月间,三路并进,太原、大同、宣府等重镇尽归大明。次年六月,常遇春凯旋北平,上都告破,元顺帝狼狈北遁应昌,暴元遂灭,大明基业稳矣。”
“不及两载,乾坤已定,大明江山巍然屹立。”
“再言洪武二十一年,蓝玉大将军北伐,渔儿海一战,北元溃不成军,蒙古皇帝之号终成过往云烟。”
言至此处,黄尊素轻挥衣袖,环视众人,意味深长:“昔日之景,岂非今日之鉴?”
一语既出,满堂皆惊,唯余张问达点头应和。
“陛下之威,杀人如麻,亦能驾驭于无形。”张问达直言不讳,堂中气氛顿时微妙。
黄尊素双手比划,语重心长:“诸君当慎行,勿逆龙鳞,顺时应势,方为上策。”
他继而谈及时局:“熊廷弼辽东御敌,陛下南海练兵,皆因建奴之患。然历史轮回,世宗皇帝初入京时,亦是壮志凌云,终却遁入道门,世事难料。”
“胡宗宪抗倭虽勇,终难逃命运弄人,狱中自尽,令人扼腕。待建奴平,四海靖,陛下或将文治武功并重,熊廷弼之辈,又能何如?”
“黄公之言,洞若观火!”
张问达高声赞道,随即举杯相邀:“诸位,共敬黄公一杯!”
酒过三巡,张问达酒酣耳热,直言快语:“吾辈当顺应圣意,无论银币新制,还是土地纳税,皆应赞誉有加,夸其如日中天,势不可挡!”
“夸其一日千里,风驰电掣!”
“夸其虎虎生风,威震四方!”“夸其恍如隔世,改天换地!”
一时间,堂内欢声雷动,群情激昂。
御史们醉态可掬,纷纷响应,共饮此杯,直至夜深方散,留下一地欢声笑语与深思。
张问达府邸佳酿之谜,竟令江西才子李邦华醉意盎然,步履蹒跚而出,口中喃喃:“世风日下,皆成狂澜。”
万历末年,朝堂风起云涌,邹元标不幸卷入东林漩涡,身为同乡兼师承之谊的李邦华,眼见党争激烈,自身亦被贬山东,家父亦遭罢黜,遂心生退意,以病为由,归隐田园。
天启元年冬,朝局再变,周应秋遍寻贤才,李邦华得邹元标力荐,未受阻挠,重返京城,补御史之职,然心中五味杂陈。
“斯人何德何能,竟居高位?”
李邦华于马车内,头脑昏沉,拍案而起,痛斥时弊:“忠孝仁义,尽皆抛诸脑后!”
言辞间,尽显愤懑。
次日,朱由校御案之上,奏章累累,皆请封熊廷弼。
帝面露玩味,询于刘时敏:“卿以为,熊廷弼之功,足以封侯乎?”
时敏躬身答曰:“皇爷明鉴,我大明封爵,自有成法,非武功赫赫不可轻授。”
言毕,细述历代封爵之制,条理清晰,尽显忠直。
朱由校闻言颔首,深知封爵之重,非可儿戏。
他手指轻敲桌面,沉思片刻:“熊廷弼虽有小胜,岂能骤封侯爵?若日后战功更著,朕何以赏之?”
言下之意,封爵需谨慎,不可滥施。
及至军功核查之事,朱由校更觉重要,决心亲自过问,以防滥竽充数,败坏朝纲。
他心中暗忖:“唯器与名,关乎国体,岂可轻授于人?”
于是,天启帝于朝堂之上,展现其英明果决,誓要整顿军功制度,确保赏罚分明,以振朝纲。
兵部尚未细算赏银之数,度支司已闻风而动,依据奏章筹备银两,以资奖赏。
南海之畔,帝王生活如常,练兵不辍,铸币不息,反腐亦紧锣密鼓。
熊廷弼捷报传来,朱由校虽喜不自胜,却未失分寸,深知前路多舛。
大明王朝,正步入风雨飘摇之境,天灾人祸,战事频仍,令人忧心忡忡。
川渝云贵土司之乱、东北建奴之患、国内民变蜂起、东南西夷侵扰,皆是亟待平息之烽烟。
更有缅甸、倭寇旧账待算,大明需一一清算,以正国威。
然则,大明军力能否支撑大规模征战?
答案显而易见,力不从心矣。
昔日缅甸、建奴之败,已显颓势,再言胜算,实属奢望。
萨尔浒之战,即便是韩信复生,亦难挽狂澜,盖因实力不济,战略失误。
成化犁廷之胜,源于精锐之师,历经百战,所向披靡。
反观今朝,卫所制废弛,兵丁匮乏,万历年间虽有五征之功,然自1600年后,大规模战役未尝一胜。
杨镐求和之举,实乃无奈,明军尤其是辽军,已失战魂。
努尔哈赤岂是池中之物,岂会坐视明军整顿?
万历君臣,一吝财一乏策,急催杨镐出战,无异于驱羊战虎。
朱由校深知此理,急欲打造一支可堪一战之军,以保社稷安宁。
然巡视龙骧卫,见士卒习马术于驴骡之间,不禁心生忧虑。
赵率教解释道:“陛下,顺天府战马稀缺,臣只得以此权宜之计,先练马术。目前,战马不过五千余匹。”
言毕,小心翼翼观察帝色,气氛凝重。
闻赵率教之言,朱由校顿陷诡谲之寂,轻叹道:“朕意遣使蒙古,购马以济时艰。”
大明马政,早已形同虚设,此举实属无奈。
蓦然,一士卒遭骡蹄重创,腾空而起,场景触目惊心。
朱由校缩肩侧目,忧虑溢于言表:“平日兵士之伤,可常见乎?”
“近日频现。”
赵率教亦感同身受,遂献策:“可遣青年太医转武职,充军医,入南海子各卫,以慰将士之伤。”
朱由校颔首,令小太监速行。
太医之职,昔为武列,宋时文风炽盛,医学大兴,有言“不为良相,便为良医”,寇准、范仲淹等皆医道中人。
至徽宗,太医终由武转文,医道与文脉交织。
正当帝王悠游南海子之际,熊廷弼则在抚顺关,督军大兴土木,笑言:“努尔哈赤,何不与我正面交锋?”
抚顺城头,他目光如炬,知建奴怯于硬战,善用围点打援之计。
今抚顺再筑,重兵驻守,辽东防线固若金汤。
“皇上之策,妙哉!”
城下,军士挥汗如雨,熊廷弼手执皇赐小册,笑靥如花,对李永芳之叛深恶痛绝,誓以新法筑城,予建奴以大明之威。
抚顺驻守二十余日,待夜不收探知建奴退守界凡,熊廷弼方收兵,留精兵两万,以尤世功守关,班师沈阳。
城外扎营,熊廷弼携众将乘篮登城,戚金拱手贺曰:“经略与诸位将军,破建奴两白旗,逼其退却,可喜可贺!”
熊廷弼亦拱手回礼,赞戚、张二将守沈阳之功。
“开城门,迎大军凯旋!”
令下,张名世即刻部署,废墟之中,城门渐显。
熊廷弼与众将归经略府,沈阳城内,一片欢腾,共庆胜利之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