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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章 世事如棋,局局新。

    目睹天启帝拂袖而去,东林党众本欲借机发难,以图朝堂之权柄,此刻却面面相觑,愕然无声。

    刘一燝,目光闪烁,似有所思,旋即转身,步履匆匆,背影消失在殿外长廊。

    内阁首辅方从哲,则以幽深目光送行,背负双手,亦步亦趋,步入苍茫。

    “阁老,今日之事……”

    新任太常寺少卿官应震,轻声细语,紧跟方从哲身侧,话语中带着几分忧虑。

    “世事如棋,局局新。”

    方从哲抬头仰望那空荡荡的龙椅,心中五味杂陈,初朝即遇帝王震怒,未来朝会,又将如何维系?

    退朝钟声响起,群臣散去,而刘一燝府邸前,却悄然汇聚起一群朝臣。

    府邸巍峨,彰显其内阁重臣之尊,东林士子汇聚一堂,竟不显丝毫拥挤。

    “诸位,今熊廷弼一案,两言官直言遭囚,我等科道之士,日后何以立足?”

    杨涟、左光斗等东林元老,神情凝重,言辞激昂。

    “陛下以前朝之律,绳本朝之官,尤甚者,诏狱加身,此非我东林所愿,亦非朝纲之福。”

    众人纷纷附和,忧虑之情溢于言表。

    言及此处,话题不自觉转至锦衣卫身上,左光斗愤然言道:

    “北镇抚司诏狱,犹如幽冥鬼域,阴风惨惨,实应裁撤以正朝纲。”

    “左公所言极是,锦衣卫靡费国帑,国难当头,更需节俭。”

    众人一致赞同,杨涟更是当即表态:“今夜便拟奏章,明日上奏,誓请皇上罢黜锦衣卫与东厂之弊。”

    正当众人议论纷纷,壮志满怀之际,刘府管家匆匆入内,神色慌张:

    “老爷,锦衣卫已将府邸包围,意在捉拿汪文言。”

    此言一出,群情激愤,魏大中怒喝:

    “贼子胆敢!”

    随即,刘一燝率众而出,直面锦衣卫之威。

    门外,锦衣卫明火执仗,气势汹汹,许显纯冷笑:

    “刘阁老,奉命查案,捉拿汪文言。”

    汪文言闻言,急忙躲避于高攀龙、周顺昌之后,而魏应嘉则挺身而出,质问锦衣卫:

    “可有刑科驾贴?”

    许显纯不慌不忙,道出汪文言涉案且与宫中旧案有染,言罢,便欲强行拿人。

    “无驾贴,尔等安敢妄动!”

    杨涟、周起元等人怒目而视,誓死捍卫正义。

    然许显纯不为所动,命令锦衣卫动手,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御史顾大章怒不可遏,一巴掌扇向近身的锦衣卫,厉声呵斥:

    “尔等粗鄙武夫,安敢无礼于中枢文臣!”

    锦衣卫们见状,犹如秋风扫落叶般,目光齐聚于许显纯之身。

    大明自万历盛世起,文臣权重,至中后期,更是文压武风,七品文官足以令四五品武将屈膝,故众人对文官之惧,已成惯性。

    此刻,众人虽蠢蠢欲动,终是偃旗息鼓,皆瞩目于许显纯。

    顾大章,适才一记耳光响亮,气焰陡增,言辞间自有一股不可一世之气:

    “诸位莫慌!许显纯不过匹夫之勇,何足道哉?岂敢阻我等去路!”

    言罢,直指许显纯,厉声喝道:

    “许显纯,你倚仗皇恩,窃居高位,莫非以为我等惧你?

    须知,本官兵部武选司主事,你若不速速道歉,休怪本官无情!”

    许显纯闻此,非但不怒,反被逗笑,心中暗忖:

    骆思恭治下,竟有如此怯懦之辈?

    随即,他抽出腰间绣春刀,寒光一闪,语带威严:

    “尊卑有序,锦衣卫乃天子耳目,尔等竟敢冒犯!抓人!”

    令下如山倒,众锦衣卫应声而动,谁敢阻挠,立斩不赦!

    许显纯新官上任,自有趋炎附势者相随。只见数人眼神交流,瞬间冲入人群,将汪文言强行带出。

    文官们目睹此景,无不胆寒,平日里的唇枪舌剑,此刻皆化为乌有。

    汪文言被押,犹如困兽,咆哮不已,深知此去诏狱,凶多吉少。

    许显纯冷眼旁观,又指向顾大章:

    “打人者,一并带走!”

    顾大章闻言,吓得裤裆湿透,跪地求饶,然锦衣卫铁腕无情,瞬间将其制服。

    许显纯环视四周,冷笑连连:

    “锦衣卫,太祖遗制,天子亲卫,办案何须刑部多言?骆思恭之事,与我无关,我许显纯,可非善茬!”

    言罢,挥刀入鞘,率众离去,留下一众东林党人,包括内阁次辅刘一燝,眼睁睁看着汪文言、顾大章被押,心中五味杂陈。

    一日之间,两言官入狱,东林党损失惨重。

    汪文言之被捕,更是让刘一燝如坐针毡,因其与汪文言关系密切,诸多隐秘之事,皆系于此人。

    他心中暗叹:“风雨欲来,恐有大变矣!”

    ………

    翌日清晨,朱由校正沉浸于木艺雕琢之际,司礼监的宦官们悄无声息地抬数箱而至。

    “陛下,此乃汇聚众臣之笔,共斥许显纯之恶行的奏疏。”

    言罢,侍从轻启箱盖,精选之奏章跃然眼前,呈于龙案之上。

    “许显纯竟至如斯田地,何以众怒难平?”

    朱由校弃手中木屑于地,随手翻阅,多为都察院与六科郎所呈,字字泣血,控诉其暴虐无道,滥杀无辜。

    面对这如山奏章,朱由校心生疑惑,一夜之隔,许显纯究竟何所作为?

    然,锦衣卫之事,向来复杂微妙,有弹劾之声,方显圣上英明,不以为意。

    反之,若无波澜,反需忧虑其内部是否已固若金汤,需适时整顿。

    于是,朱由校挥袖,将满桌弹劾置之不理,转而执笔,于纸上勾勒治国蓝图。

    大明帝国,沉疴已久,非改弦更张,无以救亡图存。

    然改革之路,荆棘满布,牵一发而动全身,且祖宗之法,遗留难题重重,尤以开国太祖所遗之弊,难以填补。

    后世帝王,历经土木堡之变,更添畏惧之心,不敢轻举妄动。

    大明之舟,已至破晓前夜,非重铸新舟,不足以扬帆远航。

    然旧舟未弃,新舟未就,财政困窘,内帑仅余七百万两白银,泰昌帝奢靡无度,月耗四百余两,令朱由校痛心疾首。

    此时,亟需善贾之才,为朕理财,如昔日桑羊弘之流,以解燃眉之急。

    然宦官掌舵,实非长久之计,需商贾巨擘,方能兴利除弊。

    谈及抄家,实乃下策,晋商之例,足以警世。

    晋商虽有私通建奴之嫌,却亦为国家边陲之经济命脉,抄家易,稳定难,九边之乱,恐由此起。

    大明之现状,犹如未来毛子,商贾巨擘,犹如寡头,虽吸血于国,然去之则国更危矣。

    朱由校沉思间,取阅徐光启之《廵历巳周实陈事势兵情疏》。

    文中所述,通州昌平兵马凋零,实额与实存天壤之别,能战之士,不过一二。

    甲胄不全,兵刃锈蚀,火器陈旧,令人触目惊心。

    朱由校阅后,面色铁青,深知徐光启或有夸大,然若有其半,则军备之废弛,已至危崖。

    此情此景,堪比抗战时之艰难,然大明之富庶,何以至此?

    贪污之风,盛行于朝,实乃太祖俸禄之薄所致。

    官员生计维艰,贪腐成风,官商勾结,已成常态。

    天启元年,正七品京官月俸,仅能买得数只家禽,养家糊口尚且艰难,更遑论清廉自守。

    此等境况,与后世香江警界之贪腐如出一辙,贪污已成日常,触目惊心。

    大明之弊,非一日之寒,改革之路,任重而道远。

    经济政策若固步自封,则诸事难行。

    朱由校轻置徐光启之奏,默然片刻,挥毫题曰:

    “练兵要略”。

    土木堡一役后,明室精锐尽失,朱祁镇之误,令五军都督府大权旁落兵部,皇权之军力束缚,几至桎梏之境。

    幸得锦衣卫与东厂铁腕,否则权臣篡位,非虚妄之言。

    兵柄旁落文臣之手,观赵宋之衰微,足为前车之鉴。

    若非宋哲宗力挽狂澜,重启河湟之战,遗下西军这一庞然大物,北宋或早已倾覆于内乱与叛乱之中。

    反观明朝,朱棣以武力夺嫡,深知“枪杆子里面出政权”之真谛,遗训朱高炽:

    “生则巡营,死而后已!”

    封建帝王,若无兵权在手,其言甚微,犹若空谷足音。

    天启帝溺水之祸,更令朱由校心生寒意,皇宫亦非避风港湾。

    他猝然转身,对刘时敏严令:

    “速遣徐光启率新兵南海子驻训,拨银二十万,贪腐者,凌迟以儆效尤。

    另调腾骧四卫半数增援,并亲选净军二百壮士,务求根正苗红。”

    “奴婢领命。”

    刘时敏,万历遗阉,闻旨即行,不敢有丝毫怠慢。

    与此同时,北镇抚司内,风云暗涌。

    “大人,顾大章滋事,如何处置?”

    田尔耕询于正享羊肉宴的许显纯。

    “弹劾如山,我自岿然不动。”

    许显纯淡然应对,继而言道,“暂且羁押,待圣上垂询。”

    “若无垂询?”

    田尔耕追问。

    “则继续羁押,直至真相大白。”

    许显纯眼神微凛,似窥破田尔耕心思,暗思锦衣卫内部亦需整肃。

    “此人胆敢挑衅锦衣卫,必严惩不贷,以儆效尤。”

    许显纯语重心长。

    田尔耕闻“严格”二字,眼中闪过异色,主动请缨:

    “卑职愿亲审此案,定叫他无所遁形。”

    许显纯略一沉吟,点头应允,心中却泛起涟漪:莫非,是我多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