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啊,幸亏我竭力阻止了李莲英上船,不然,单凭你这几句诗,再加上李莲英的添油加醋,免不了,又要招致祸端啊。”
李鸿章见众人都还在兴致冲冲地观看战舰布阵,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两人的亲密举动,这才又谨慎开口:
“王爷,同携禁旅、鸿飞九天,这几字太过激进,传入太后耳中,她定会生疑呀。”
醇亲王这时也意识到了,因为自己的得意忘形,险些铸成大错。
他感觉背后一阵湿黏,伸手一摸,竟是后背浸出了不少冷汗。
心有余悸半晌后,醇亲王望着远处鱼雷人精彩绝伦的演练,这才逐渐镇定下来,将肩膀贴着李鸿章,侧头低声道:
“少荃,这事儿尚不打紧,我自会解释,先说说,我让你办的事儿,办的怎么样了?”
“回王爷话,臣,基本上办妥了。”
“什么叫基本上?少荃,这可是诛九族的大事儿,可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差错啊!”
李鸿章听后,先是前后左右环顾了一周,心中仍觉忐忑不安,便又探出头向下方望了望,确认四下无人后,才趁着一个浪头打来的功夫,低声沉吟:
“王爷,我可听说,太后手中握有一支私人武装,唤名胭脂军,战力极其强悍,且全是重装骑兵,曾经因与地方团练产生争执,双方还发生了械斗,结果,团练众人被打的人仰马翻,丢盔弃甲,死伤不在少数。
最关键的是,那团练勇丁的主子还是一个蒙古王爷,那王爷实力不俗,都尚且败下阵来,最后,还是太后松了口,这才不了了之”
“少荃,你说的这事儿,跟我们有什么直接关系吗?”
醇亲王先是不知其意,直到他死死盯着李鸿章飘忽不定的眼神后,心中才开始逐渐明了:
“哦,搞了半天,原来是这李老二怕了,怕反水不成,不仅丢官丢命,还要连累他的九族呀。”
醇亲王伸出左臂,亲昵地在李鸿章右肩拍了拍。
“少荃,说到底,你还是担心我和皇上,拧不过太后这根大腿是吧?”
李鸿章不答话,先是轻轻点点头,紧接着,又重重地摇摇头。
醇亲王会心一笑,双手松开护栏,径直转身,朝着甲板中心走去
接下来几日,醇亲王检阅了淮军后,又视察了炮台、鱼雷厂、机器总局。
并且放下身段,与惊惧下拜、不敢仰视的学堂学生,谈天说笑。
最后还在工厂里同一线工人们,一起津津有味地吃起了一碗简朴的“疏面”。
事后,还对陪同官员们开怀说道:
“饱啖之,若忘其菲。”
这几日,除了李鸿章安排的饭菜,别的军营、工厂准备的酒食,醇亲王一概谢绝。
水师官兵皆夸赞醇亲王爷体恤下情,不扰基层,有大国贵胄之风范。
检阅毕,醇亲王一行人启程回往大沽口。
英法随行各兵舰,鸣炮二十一响相送,但护卫的北洋舰队并不鸣炮答礼。
这是因为大国亲王,地位尊贵,凡本国大臣以及外国使臣初往见者,不坐、不送、不亲往答拜,声炮迎送者,亦不必回礼。
这一天,舰队航行了六百四十三里,是一段非常遥远的航程,海上虽有微风,但仍有不少人不胜颠簸,眩晕呕吐,但是,首次长时间乘行的醇亲王,却始终谈笑自如
慈禧伸手翻看着文盘里关于北洋水师各舰船、北洋机器各局、以及旅顺、威海卫两港口的黑白照片。
漫不经心地随手拨弄了几下后,慈禧拉着个长脸,略带讥讽道:
“七爷,这次上朝,你对北洋水师评价很高呀,什么北洋的铁甲舰,比京师的牌楼还高;什么军舰大炮,轰得敌夷灰飞烟灭;又说什么吓破敌酋胆,壮我大清威。
最后,还要朝廷拨下重金,给北洋再添巨舰,你把北洋水师夸成了一朵花儿,这李鸿章到底是给你啥好处了,还是说,你已经和李鸿章建立同盟了?”
醇亲王奕譞一听,心中早已料到难逃此劫,便按幕府“师爷们”的计策,假意大惊失措,慌忙跪地辩解:
“太后,奴才只是被我大清水师的威风气派给一时冲昏了头,所以”
慈禧不等他说完,立即冷嘲热讽起来:
“所以你就得意忘形,以诗咏志啦?”
奕譞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心想,这李莲英也没跟着上船啊,我在船上有感而发的事情,怎么能传到慈禧的耳朵里?
只是,慈禧既然问到这里了,他便只能假装糊涂,回复了一句:
“奴才一时兴起,想在洋人面前争争面子,绝无别意。“
说完,便愣在那里,等待慈禧太后的继续责备。
慈禧冰冷一笑,这才将自己真正在意的原因阐明:
“呵~~绝无他意?那我问你,什么叫同携禁旅?你要跟谁同携禁旅?
是李鸿章吗?那北洋水师什么时候变成你们哥儿俩的私人禁旅啦?
还有,你又打算要怎么鸿飞九天?啊呀呀!真个是醇亲王府容不下真龙天子啦!连咱们的七爷也要冲上云霄啦!”
慈禧越说越激动,声音变得愈发尖细刺耳,奕譞心中一阵悸动,正欲开口相辩,不料慈禧一摆手,根本不给他狡辩的机会。
“你怎么个解释那是你的事儿,我并不想听,我只是劝,有的人放明白些,不要以为儿子当了皇帝,如今又快亲政了,就生出许多妄想来!”
慈禧的这句话效果很是显著,奕譞浑身发抖,就连诅咒发誓的劲都拿出来了:
“列祖列宗在上,奴才绝无不臣之心呐!”
慈禧太后还没结束,今天决心不使劲敲打敲打奕譞,他就记不住这个教训:
“是啊,平常看着老实巴交的人,想来是没什么坏心眼儿,可真到了节骨眼上,那谁又能知道呢?!有的人哪,哼!”
这句话还没说完,久跪在地的奕譞感觉体力难支,干脆来个故技重施,又假装被吓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