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湖面,春意难掩;山峦倒映,粼粼点点;薄雾缭绕,莺燕其间。
这日,慈安太后好不容易偷得个浮生半日闲,早早地处理完公务政事,趁着春意盎然,景色秀美,她换上一身湖色藤萝花琵琶缎绣长袍,带着一众嫔妃,来到西苑南海的荷塘边观赏金鱼。
锦鳞闪烁映波光, 鱼身倩影惹人怜。
身为后宫之主,慈安太后不仅要梳理朝中之事,这后宫琐事也要兼顾,每日堆砌的事务是相当之繁巨。
看着大好景色,慈安太后兴致盎然,捻起饵料投到湖中,嫔妃们纷纷围在她的身边,探头探脑的往湖中看去,说说笑笑,好不热闹。
这时,身着蟒袍的李莲英快步朝湖边的凉亭处走来,他右手提着一个木质的攒盒,脸上阴晴不定,似乎有些心事重重。
“站住!是谁?!哦,原来是李大总管啊,有何事需觐见太后吗?”
李莲英半低着脑袋,全然没注意到一只脚已经迈上了凉亭的台阶之上,凉亭内,一名身着鲜明甲胄的禁军拦住了李莲英的去路,见李莲英抬起头后,禁军的语气顿时温和了不少。
“兄弟,我这里有一盒八珍糕,是慈禧太后亲手做的,刚出锅没多久,特地送来给慈安太后尝尝味儿,尽尽姐妹情谊。”
“李大总管费心了,您交给我吧,我这就转呈给太后。”
“兄弟,你一定要亲手交给慈安太后,这是我家主子的一片孝心。”
禁军郑重的点点头,转身就把攒盒提到了湖边,慈安太后此时兴致正隆,听到禁军所言,欣慰地抬起头朝凉亭方向摆了摆手。
李莲英受意,便转身离开了。
慈安太后打开盒子,瞬时,一股香气扑面而来,她拿起一块放在口中细细咀嚼,软糯香甜,味如醇香。
“嗯,妹妹做的糕点真不错,这段时间定是苦研了厨艺。”
慈安脸上露出欣喜之色,将剩下的糕点都分给了嫔妃们尝鲜,嫔妃们欢喜雀跃,叽叽喳喳的,都在夸赞糕点香甜。
“你去给慈禧太后说一声,这次蒸的真不错,味道大有长进,过两日她得空了,再给我蒸一笼过来。”
“嗻!”
禁军提着空盒,返身朝长春宫方向而去,他刚离开凉亭,立即就有一人顶在哨岗之上。
过了几日,慈禧又派李莲英给钟粹宫送过去一盒糕点,慈安太后素来喜爱甜食,她接过来,盘腿坐在小炕上,吃得津津有味,一连吃了三四块。
“嗯,李总管,这味道确实不错,口齿留香,妹妹这次是加了什么馅料呀。”
“回东太后的话,我家主子说,这次是用饵块为料。”
慈安点点头,若有所悟,喃喃道:
“怪不得,我说是有些粘牙呢。”
“东太后,主子说,这个糕点要配着蜂蜜吃,那个滋味儿,才真个儿叫做一绝。”
“嗯,妹妹的心意我明白了,对了,你还有事吗?没事的话就回去替我谢谢妹妹。”
李莲英等的就是这句话,一听到慈安太后开口,便急急跪安,随后脚下生风,扭头就走。
李莲英刚走,慈安太后就叫宫女取来一碗蜂蜜,她浅浅就着蜂蜜又尝了一口糕点,果然鲜美了许多,于是,她便一口糕点,一口蜂蜜的吃着。
吃饱喝足后,她心满意足,正欲躺下歇息。
突然!猝不及防的一阵剧痛从腹中袭来,慈安立时疼的大汗淋漓,上气难接下气,仅仅几个眨眼的功夫,她的瞳孔中便泛起了血丝,嘴边有白沫淌出。
“哗啦!!”
攒盒应声掉落在地,还散发着热气的糕点滚落一地
随侍的宫女急忙走近一看,当即吓得魂飞魄散。
“啊!!!”
一声刺痛耳膜的尖叫从内殿中传来,外面的太监侍卫大感不妙,急急地闯了进来。
一进殿内,众人看得惊住了,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只见慈安太后从头到脚,全都变得紫黑发胀,众人吓得丢魂落魄,个个噤若寒蝉。
太医院的御医接到消息,慌得连官服都还没来得及穿上,提着药箱,拔腿就跑。
可尽管是这样,还是来晚了一步,等御医赶到时,慈安太后的双眼瞪得如铜铃一般,御医伸手去探,已然没了鼻息
就这样,一代贤后钮祜禄氏,在自己的宫殿内,不明不白的,便一命呜呼,魂归极乐去了
消息传出,宛如一道晴天霹雳!朝野上下,震惊不已,悲恸之情随处可见,哀嚎之音不绝于耳。
天下臣工百姓纷纷自发地穿上孝衣,在自家门柱上系满白绫。
慈安太后的丧事办得很是简单,甚至可以说是简陋二字。
完全不像是大清一国皇太后应该享有的规制,丧事期间,皇宫里没有任何特别的祭奠活动,更没有一七到七七时候的沉痛悼念,二十七天后,文武百官,侍女太监,大部分人,也都脱去了孝衣。
如果有大臣念及慈安太后的功德而继续披麻戴孝的,皆受到了慈禧太后的严厉斥责,严重一点的,甚至被降级或是被罢官,也正为此事,礼部中大部分谏言的官员都被摘去了顶戴纱帽,被赶出了京城,回家做起了平头老百姓。
慈安太后崩逝以后,即是“孝钦独坐于后”,慈禧太后不仅直接坐到了光绪皇帝的背后,且面朝臣工,那层薄薄的纱幕也逐步被她拿掉。
直到有一天,帝师翁同龢亲眼看到,“皇太后与上同坐御榻,太后在右,上在左,俨如宋宣仁故事,盖前此所未有也”。
失去慈安的制约之后,慈禧太后自以为终于掌握了最高权力,她认为自己的宝座已是无人敢犯,也只有自己才有这个资格,能稳稳地坐在这张,头把交椅之上。
“你给朕说!东太后辞世前,你到底听到了什么?!”
养心殿冬暖阁内,一名十八九岁的小宫女瘫倒在地上,她不哭也不闹,但却像丢了魂一样,任凭光绪怎么质问,她都闭口不言。
这时,翁同龢走了进来,将宫女扶起,让她坐在地上的一张软垫上,温言细语的询问:
“翠儿,你是叫翠儿吧?皇上爱母心切,你可别被吓着了,你要知道,我们这是在保护你,如果真的是有人在行不轨之事,那下一步,就一定会灭你的口,你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吗?”
一番话后,小宫女如梦初醒,点了点头,翁同龢又从太监手里接过一碗清茶,递了过去,小宫女猛地灌了几口,随后浑身一个激灵,仔仔细细的将事情的原委全盘托出。
不过,说到最后,她伏在慈安太后嘴边听到的最后一句话,她却是无论如何都不敢再讲。
“这样吧,明日,我让皇上通告户部、内务府,将你册封为答应,虽然只是最低级的妃嫔,但好歹,也算是入了后宫的门,有了一个护身符,皇上,你看可以吗?”
“啊?可以可以,老师真是深谋远虑,学生过于唐突了。”
小宫女被这突如其来的宠幸塞满了心头,一时间,感觉也不那么畏惧了,呷了一口茶,细声细气的开口:
“太后她她发病的时间很快,等奴婢近身时,她已经只剩下一口气了,奴婢看太后的眼角流出两行清泪,嘴唇微微颤动着,知道她还有话要说,便伏在太后嘴边,只听得她一直念念叨叨”
小宫女抬起头,看了看光绪和翁同龢,见两人正聚精会神地听着,便使劲咬了咬嘴唇,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鼓足全身勇气,徐徐的吐出字来:
“太后咽气前,一直在重复着一句话:
西边好狠,我好蠢西边好狠,我好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