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去春来,莺飞草长。转眼就到了第二年的春天。
松江,号称‘衣被天下’,是著名的织染之都。同时它也靠近长江口,又是联系内陆和海外的一个大港口。由于占住了这两项来钱的地利,这里的街市异常的繁华,毫不逊色于苏杭等出名的富庶之地。
而此刻,在街上巡查的公人衙役异乎寻常的多,使得行人们都脚步匆匆,再没有心思徜徉于路旁林林总总的商家店铺。一干店老板看生意清淡,都苦着个脸,却只敢在心里暗自抱怨。
望海楼是松江最大的酒楼。已经到了中午时分,本来应该人满为患的楼内,却只有楼上稀稀拉拉坐了七八桌客人,全然没有了往日的热闹和喧哗。
“喂,我说张掌柜”,一个打扮像是外地行商的中年人不解的问道:“今天这松江城里是怎么了,紧张兮兮的,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呢?”
“嘘……”张掌柜把食指竖在嘴边制止了他,然后回头望了望,见大家都好像在对付各自面前的酒菜,而没有注意到他们,他这才心里一松,望向陈掌柜说道:“哎,老陈啊,不是我说你,你有时候就是管不住自己的性子!要不是我们两家相交多年……”“嘿嘿,张老哥……”陈掌柜赫然笑着打断了他,然后接回了原来的话题,“我来往四方多年,还没有听说过这个‘飞鹰大盗’呢。他又是哪方神圣,在松江做下了何等大案呢?”
“嘿嘿!”张掌柜的胖脸上隐隐挂上了一丝得意的笑容,凑在陈掌柜的耳边说道:“这飞鹰大盗啊,也是近期才出现的。可他一出手就不同凡响,接连盗走了本地两大富豪——沈、林两家的传家之宝。听说沈家的老爷子一急之下,还闭过气了呢。所以本府的孟大人大为震怒,限期缉拿此贼。”话到后来,他的嘴角似乎有一丝快慰的神情。
“嘿嘿,这样啊!”陈掌柜仿佛对飞鹰大盗的英雄壮举颇为赞赏般的一笑,随即又好奇的问道:“这飞鹰大盗因何而得名呢?”
“听说他每次盗了东西,都会在那里的墙上画一幅神俊异常的‘飞鹰’图案,所以大家就这么叫他了。”张掌柜答道。
“还有啊,他们两家丢了什么宝贝呢?”陈掌柜接着问道。
“本朝初年,应天府有一个‘沈百万’,你知道吗?”张掌柜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问起了似乎毫不相干的事情。
“这个我知道啊!”陈掌柜接口说道。“嘿嘿,你知道就好!”张掌柜点了点头,接着说道:“你知道他家为什么那么富有吗?嘿嘿……,听说就是因为他家有一个‘聚宝盆’!”
“哦,这又是什么宝物呢?”陈掌柜带着不解的神情,识趣的继续问道。
“这个啊……”张掌柜眼里满是羡慕的接着说道:“听说有了这个宝贝,不管你放进去一点什么东西,那盘里马上就会堆满这种东西。比如你放进去一锭银子,就会出现满满一盘银子……”“原来是这样啊!”陈掌柜两眼放光的叹息着,“有了这样的宝贝,也难怪他的银子好像使不完似的,人们叫他沈百万了!”
“唉!”张掌柜含着惋惜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后继续说道:“后来,那个沈百万不知道犯了什么事情,最后不知所踪了……”话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又往四周看了看,再把身子往陈掌柜那边挪了挪,轻声说道:“听说,我们松江城里的沈家,就是当年沈百万的后代子孙,所以啊……嘿嘿!”
“哦,原来是这样!”倾过身子凝神听清了这句话后,陈掌柜连连点头,一脸的恍然大悟,把身体也坐直了,可随即他又凑过去,似笑非笑的说道:“家里有了这等宝贝,那想不富都难啊!可是,他们应该把它收藏在隐秘之处,不该让人知晓……”“嘿嘿!”张掌柜轻轻一笑,“他们家的确是把聚宝盆收藏得好好的,外面人一点风声都没有听到。像你老哥我世居松江,都从来没有听说过他家有聚宝盆这个事情……”“那……”陈掌柜脸上现出惊容,说话的声音都不是那么平稳了,“既然连你老哥都不知道,那这飞鹰大盗又是从何处知晓的呢?而且……而且他还一击即中的,轻松的把它盗走了呢?”
“唉!”张掌柜含着复杂的叹息了一声,“这……我就不知道了……飞鹰大盗也的确神通广大啊!”
“对了,老哥!”陈掌柜随着他叹息了一会,忽然想起了什么,又开口问道:“那陈家又丢了什么宝贝呢?”
“呃,哦!”张掌柜被他从聚宝盆的遥想中拉了回来,愕然一声后,才接着答道:“据说陈家的传家宝是一副‘碧玉镯’。这镯子可保佑他家阖府安康,代代生男……”“张老哥”,见他对此知道得如此详细,陈掌柜不由微感诧异的问道:“这些都应该是他们家和官府严加封锁的消息,老哥你又是如何知道的呢?”
“嘿嘿,这个啊!”张掌柜泛起红晕的胖脸上绽开了称心的笑容,连说话的声音也放大了一些,“本来这些事情,整个松江城都没有几个人知道,可出了这次的窃案,消息才慢慢泄了出来……我有一个远房侄子在府里当差,这都是他告诉我的!”
“哦,原来是这样……”陈掌柜释去了心里的疑团,视线回到桌上的酒菜上,于是端起了好长时间没有动过的酒杯,笑道:“呵呵,我们一直顾着说话去了……来来来,老哥,我敬你一杯!”
尽管外表装作漠不关心,可始终竖着耳朵听着这边的楼内其他食客们,听到这个话,知道他们已经说完了密闻,于是都收回了注意,自己人之间开始小声议论。楼内顿时嘈杂了起来。
“咚,咚,咚……”楼梯一阵杂乱的声响,好像是有一群人涌了上来。
待看清楚来的是谁后,张掌柜忙放下了酒杯,满脸堆笑着站起身来,殷勤的离座迎上前去,“呵呵呵,原来是李老总来了,来来来,到我那桌上喝两盅!小二,小二!快为李老总拿杯子来……”边叫唤着,他边拉着来人中领头的右臂,就要往回走。
“张掌柜客气了!”那位穿着巡检官服,四旬出头,生得又高又瘦,满脸冷肃的汉子嘴里客气着,伸手轻轻把张掌柜的胖手推开,不为所动的说道:“下官正在执行公务,还请张掌柜包涵!”说话间,他如鹰隼般的目光,开始一个一个打量着楼内酒客。
“嘿嘿!”张掌柜脸上泛红,尴尬一笑,缩回的双手搓动着,赔笑探问道:“李老总,这……这案子有眉目了吧……”“张掌柜!”李老总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毫不客气的说道:“这是官家的事情,闲杂人等就不必过问,以免惹祸上身!”
“这……”张掌柜的胖脸一下涨得通红,站在那里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陈掌柜见势不妙,忙走了过来,一边拉回张掌柜,一边欠着身子,赔着笑脸道:“李……李老总,小民不敢打扰你的公务……等你忙完了,还请赏脸来坐一坐,就当是我们给你赔罪……”“那可不敢”李老总虽然口里客套着,可眼尾都不扫向他们,依然用他那可以穿透人心的眼光扫视着楼内的人。
“你们是谁?快把路引拿出来给我们老总验看!”这时,李老总手下的衙役可能发现了嫌疑人,大声呼喝起来。
“在下公务在身,两位请自便!”李老总微一拱手,快步走了过去。
“你忙,你忙!”张陈两位掌柜见机顺势退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