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们也就仅仅说到这里了,人是侍卫从不同的地点带来的,不论是名姓还是过往都并没有什么相同之处,谈论起这个微妙的大难事的时候,却都协同一致的闭口不言。
不,他们其实还是有相似之处的,或者说,整座南陵里的百姓都有一点相似之处。
他们面带笑容,满怀希望,行动轨迹也同以往别无二致,但是面覆的脂粉难以掩盖面容的苍白,微垂的眼睑难以掩盖眸下的青黑。
但要说是南陵遭了饥荒却隐瞒不报,现在误以为贤王姬墨轩来的时候会携带大量粮食过来,却也不像。
先不说林流云他们的车队并不算多么繁复,一眼看过去就应该能明白他们不可能携带足以救济一城的粮食。
再言,城内也不乏售卖时令果蔬或者其他食物的摊位,城内这些人状态虽然不好,但是却不怎么瘦削,而且,就算城内的百姓因为缺少食物而导致状态不好……
那南陵巡抚何许冠又是怎么回事?他用的脂粉品质比之城内百姓是好上不少,但是用了就是用了,以林流云现在的目力,甚至能看出他比城中百姓用的还要厚上不少。
威逼利诱都用上了,那几个百姓还是不肯开口,他们又不能真的上刑去逼迫一个从来没有犯过错的普通人,要真那样做,别说推姬墨轩登上皇位了,先祈祷姬墨轩坐在这个贤王位置时候没有被取走项上人头吧。
至于林流云自己,前面还有个贤王顶着,死估计不至于,收拾收拾回老家种田算了。
那几个百姓不愿意说,何许冠就更不愿意说了。
问的多了,就直接生硬的转移话题道:“贤王殿下,如今为您准备的接风宴想必都已经准备好了,不如我们直接前去?”
“臣听闻您最近一向喜欢一些新鲜事物,是以,最近南陵工匠研发出来的东西,臣也调了一批放到了宴席上,算是臣为您献上的一些微不足道的贺礼。”
“呃。”姬墨轩有些卡壳。
他这时候其实也心里打鼓的紧。
受欢迎当然是好事,要是放在往常,这么受欢迎,他不知该有多高兴,谁还会嫌弃自己被人喜欢的?
但现在哪里是往常,他自己知道自己几斤几两,这事出反常必为妖啊。
“其实喜欢那些工匠的东西的人不是本王,而是流云叔啊,至于去不去,你也先等等,本王得知道流云叔的意见才行。”
“噢噢,是这位林流云林大人啊,臣也有所听闻。”何许冠像是就等着贤王这么说似的,一听完就开始滔滔不绝,“虽然此前这位林大人在京城,而臣则在南陵,但这位林大人的美名,便是臣在这里也是久闻多时啊。”
“听说林大人怀有悲天悯人之心,并有济世救人之愿,风采绝佳,是以臣早在三日前就已经在期盼着王爷跟林大人的到来了,不仅是臣在等,南陵的所有百姓都是在等着大人到来呢。”
莫非,是流云叔商业奇才的名号都已经传到南陵了?
也不对啊,南陵巡抚夸人的这个用词,姬墨轩真是怎么听怎么不对劲,这一点都不像是在夸流云叔,要是这何许冠是在夸赞之桃,他还能点头应和几句。
想不通索性不再想,姬墨轩直接摆烂道,“流云叔你说呢,我们该怎么办?”
林流云打量着何许冠。
何为冠则相当平静,他见到姬墨轩不自己做决定,反而询问林流云,也半点都不觉得奇怪,看林流云时候跟看姬墨轩差不多,都是一种夹杂着兴奋与惶恐的眼神。
“那就去。”林流云说。
该来的总会来,想躲都躲不过,他们终究是要在南陵安顿下来的,要真有什么问题,多拖一天就多一份不稳定。
周南身为贤王的谋士,在这种时候自然也义不容辞,在准备的接风宴上又多嘱咐了不少东西,听的林流云都叹为观止。
在周南的嘴里,贤王简直可以说跟豌豆公主一样娇嫩,茶凉了不行烫了不行,这个材质的丝绸太差那个材质的桌椅太次,恐怕连姬墨轩自己都不知道他有这么挑。
在路上的时候,林流云一时兴起,烤过几次叫花鸡,当时可半点都看不出来姬墨轩有这么挑剔,姬墨轩跟他周南,两人都是脸上都黏上泥巴了还浑然不觉。
看着南陵巡抚准备的歌舞,姬墨轩用胳膊肘戳了戳林流云,促狭道:“欸,流云叔流云叔,我看你看了那个舞娘好几眼了,是不是喜欢她?你要是喜欢的话,我就帮你去跟何大人提提,让他将这个舞娘送给你。”
林流云一阵沉默,反问,“你要是没有看她,怎么会知道我在看她?”
姬墨轩顿觉冤枉,他可害怕林流云把这事说到林之桃面前,连忙辩解,“哪有啊流云叔,我对这种舞半点兴趣都没有,在宫里看都看腻了,我是在看你啊流云叔,所以才你一看这舞娘,我就发现你在看了。”
林流云不置可否。
他还是觉得之桃应该多考虑考虑,何必小小年纪就栽在一棵歪脖子树上?
“说起来,流云叔你难道就没有个什么觉得喜欢的人吗?流云叔你这么厉害,估计也有不少姑娘喜欢你,之桃也都跟我说了,说是流云叔如果你再娶妻,她也并没有什么……”
眼看着姬墨轩又要滔滔不绝,林流云连忙打断:“停!我不是在看那个舞娘跳舞,我是在看她的脸色。”
“脸色?”
“是。”林流云正色道:“你还记不记得,刚刚的舞有用到水这个道具,所以,这些舞娘身上的舞裙,基本都是防水的材质。”
“而我看的这个人,不巧,刚刚脸上不小心沾到了很多水,脂粉也就随之滑落,露出她本来的脸色。”
“你知道吗?姬墨轩。”
林流云一丝笑意也无。
“这种脸色,我只在病入膏肓的人身上见过。”
而舞娘敷上脂粉后的面色则跟这南陵中的民众大同小异,如果往最为不好的方向去猜测,这些南陵城中的百姓卸下脂粉后脸色都跟这舞娘别无二致,那么恐怖的联想也就由此延展开来。
究竟是为什么,会让南陵城中,有这么多,这么多,多到无法想象的,病入膏肓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