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说傅应绝一方副帅,如今又是战事吃紧的时候,他是不能也不应擅离职守的。
可谁叫阳朔主帅是周意然呢,便是离了傅应绝,他也依旧能统率全军安抚军心。
谁叫这副帅是元帝幺子呢,他便是做出再如何大逆不道违背常理的事儿,那也是无人敢置喙半句。
再者,傅应绝返京,也是两人几经商议的结果。
说做就做,几乎是连夜就给傅应绝一家三口打包送出了军营,饶是傅应绝再不在意也不由小声嘀咕了几句,
“我说”傅应绝瞧着眼前塞得满满当当的马车,咋舌。
周意然负手而站:“嗯,说。”
“瞧你小气的,不就打了你一顿吗,着什么急啊。”他指的是两人在山顶上打的那一架。
连夜啊,
连夜收拾行李,甚至不给他犹豫的机会。
周意然:
“殿下。”他转过身来,认认真真看了傅应绝一眼,恭恭敬敬地唤一声。
傅应绝才刚应声呢,就听他无波澜道,“别在路上叫人打死了,本帅再寻副手也是要时间的。”
傅应绝:
两人有来有回地掐着,那边已经准备妥当可以走了。
傅应绝这次也是拖家带口地,周意然连马都没给他骑,直接将人按在了马车上老实带孩子。
倒是傅锦梨,先一步被塞进了马车也不消停,探出小脸来,红扑扑地,摇手跟周意然比划。
“再会嗷,再会嗷周周哥哥,梨子回家了嗷~”
“九逸,小马驾驾!也再会,周周哥哥帮我说,帮小梨子说。”
小胖娃娃小嘴巴巴地,不仅给周意然再会,还要跟前几日偶然看见的老朋友再会。
九逸是周意然的坐骑,她见过的,在好久之前,如今在军营又看见了。
那日她看见马,脱口而出一句“九逸”,叫跟在身边的两个大男人都惊了一惊。
胖娃娃不仅晓得那马的名,还与它极其熟稔,几句话的功夫就将九逸的习性说了个七七八八。
要知道,这军中,也就九逸的主子周意然,才会晓得这么清楚。
可最后两人什么都没说,傅应绝更是一边凌乱,一边摆烂接受了。
毕竟傅锦梨表现出来的种种,无一不证明了她当初那番天马行空的话是有一定真实性的。
她不仅了解傅应绝,还了解周意然。
小嘴里随便几句更是跟大雷一样,偶尔还听见这丫头傻乎乎地蹦出几句“朕”来,傅应绝直接懒得挣扎了,随她去了。
“走了。”傅应绝潇洒转身,懒洋洋地摆了摆手。
一进马车就将傻气的胖娃娃揪回去坐好,小丫头努力挣扎了下,却也只是徒劳。
周意然笑,道:“保重。”
一个“保重”才说完,刚落下的马车帘又开了,这次钻出来的是一个小男孩儿。
傅弟弟木瓜一样转了几下眼珠子,最后落在周意然身上。
小木头举起手,动作标准地挥了挥。
声音软糯,但是平平板板:“再会,爹。”
周意然:
“你给老子进来!”小木头的后领子被一只大手揪着,拎了进去。
可小孩儿连表情都没有变一下。
而傅应绝气急的声音下一刻又从马车里传出来了,“兔崽子,瞅瞅谁是爹,你姐怎么教的。”
九殿下嘴硬不用管,关键时候他自会破防。
兔崽子却似是不知悔改,老实坐好一声不吭。
倒是那姐姐傻乎乎地“昂”了一声,“梨子教的,梨子姐教得好,是小梨子教弟弟嗷~爹爹夸?”
爹爹夸不出,并被一双儿女气得不想说话。
周意然这次才叫真的笑出了声。
眉眼舒展,嘴角噙笑,一直注视着马车远去。
等看不见了,他才落下嘴角,脸上又重新覆上寒芒。
“主帅”跟着的副将担忧地喊。
“嗯。”周意然抬脚往回走,“无需忧虑,副帅回朝便无后顾之忧。”
说到此,周意然眼中冷光一闪。
他跟傅应绝这仗败得蹊跷,不止前方敌军,怕是后方也有不少动作,且还都不是小动作。傅应绝此次回去,便是为解决此事。
————
托了周意然那张嘴的福,傅应绝一路上刺杀不断,波折难停,一连过了五波人才算平安返京。
他行踪压根就没遮掩,朝中有人晓得他回来的消息自然坐不住,可偏偏坐不住也没办法,这杀神过五关斩六将一般,毫发无损大摇大摆地回家中去了。
——九殿下府——
苏展早早接到消息在府外等着了,远远瞧着马车驶来他还奇怪自家主子何时转性了,往日不是一匹马,一队人,随随便便就来了。
直到那马车上咕噜噜被抱下来一个奶团子,他才知晓究竟是为了什么。
傅锦梨最先被抱下车,歪了歪才摇晃着站好。
小孩儿一身蓝裙子,脸蛋子粉白精致,揣着小手懵懵懂懂地看来。
同傻站在原地的苏展对视。
在她眼中苏展是苏展,又不是苏展。
傅锦梨印象中的苏展头发花白,对着她时总是笑得眼皮起褶,转过身对着别人时便是宫中说一不二的铁面总管。
而眼前的苏展,依旧不算年轻,但眼中还未有饱经霜雪的平淡与从容。
“苏展!”她先喊了一声,就张开双手跑了出去。
“欸!”苏展下意识地一应。
小孩儿跟团棉花似地扑在他身上,苏展眼疾手快扶住,还不等他收回手呢,那小孩儿已经委屈巴巴地开始告状了。
“我找到爹爹,也找到苏展,小主子厉害?爹爹不会糕糕了,不会糕糕不会扎啾啾。”
她扁着嘴,还气得小声骂,一手揪着自己乱糟糟的小辫,气得小嗓子里直呼噜。
她小爹不会做糕糕了,还不会扎啾啾,小梨子大王过了一路的苦日子,把小孩儿愁得脸蛋皱巴巴。
傅锦梨极其自然亲昵地粘在苏展身边,可是苏展此时却是不认识她的。
苏展手上放也不是,抱也不是,手下小孩儿的肩背软绵,压上去单薄,叫他不忍心说重话。
“您是谁家的孩子,这是九——”
“本殿的。”
苏展错愕抬头。
晚一步下来的傅应绝稳稳接话,在他身边,还站了个更小的。
苏展:?
苏展:!
不是他见识少,可谁家这么大个殿下出去打个仗,一朝归来,竟是儿女双全。
“主主主”苏展不淡定,手抖得不成样子。
傅应绝领着傅弟弟走过去,顺手揪了傅锦梨,捏了小丫头气鼓鼓的脸蛋。
“还气呢。”
“小梨子头发,爹爹拔光光啦!”
傅应绝老脸红都不红一下,淡然道,“不是叫你打了一顿了吗。”
苏展:?
打?
谁打?
打傅应绝?
说个笑话,这满朝一半都挨过傅应绝揍,却偏偏无人动过他一根头发丝,包括龙椅上坐着的那位。
“走了。”傅应绝不管苏展如何幻灭,抱起人就走。
一左一右,两只小崽儿坐得稳稳当当。
他一点不避讳,我行我素。
苏展恍惚记着年前大殿下家里小孙子干了坏事儿,却转头就见着了他家主子那张冷脸,小皇孙顿时被吓得哆哆嗦嗦,哭得眼泪水直流,是个人见了都要心疼的。
可他家主子却是看都没看一眼,径直略过,还留下一句冷冰冰的,“哭得烦了,叫你爹明日来本殿府上赔罪。”
小皇孙嚎得更大声了。
而现在,
就是这臭石头一样的主子,抱着家里两个小孩儿,任劳任怨,甚至走远了苏展都能听着他耐着性子哄了好几句。
苏展哆哆嗦嗦回过神来,却只恍惚地将剩下的事儿叮嘱完。
“主子,陛下召您,召您即刻进宫。”
傅应绝步子一顿,只随意地落下一句——
“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