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
陛下?
赵驰纵瞬间就站直了身子,“不,不用劳烦陛下他老人家的,我,我一个人也不怕的。”
不可不可,若当真叫陛下送他,他宁愿自己一人走着回去!
对于他的条件反射,众人已经习以为常,又实在无法感同身受。
奶团子不同意,还要安慰他,“不安全,抓住,坏蛋抓住,小梨子送!”
她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任由赵驰纵如何劝说,都坚决不允许她的小伙伴落单,一定要她小梨子大王送才放心。
最后无法,几人都跟着一道往皇宫去,别的还好,唯赵驰纵一人泪流满面。
傅应绝等小丫头许久了,今日回来的倒是有些晚。
将小孩儿抱起来,在怀里掂了掂,“胖了?”
坠手了不少。
小孩儿便是年纪小,也听不得这个胖字,忙吸住小肚子,“不是!不是肉肉呀,是衣胡!”
她憋着一口气,扯了自己厚实的衣服给他看。
傅应绝哼笑,戳了一下她肚脐的位置,小孩儿立刻就收不住了,前头的衣服就鼓起了一小块。
“坏坏!肉肉藏不住!”
傅应绝却是扯她气闷的小脸,“藏什么,你爹我养得这么辛苦,容易吗?”
他是恨不得昭告天下,这么个软乎乎的胖墩墩是他亲手喂出来的。
胖些有何不好,又不是养不起。
奶团子骨头架子小,看起来一小只,可捏上去却全软乎乎的肉,特别是小手一抬,再配上苏展给套的金镯子,藕节一般。
这两日穿上厚衣服了,更是了不得,活生生一个小蹴鞠。
“谢谢爹爹,可是——”
她拧着眉想了会儿,才将话语组织清楚,“吃多多呀,没有钱钱。”
“”
傅应绝也懒得再揪她了,只道,“那你放心,我到时要饭都饿不着你。”
“谢谢爹爹!”
傅应绝:“客气。”
傅应绝抱着小孩儿就往殿内走,可走到一半却叫她喊住,“不走,不走,送回家,爹爹送周周哥哥,回家呀!”
“?”
傅应绝没听清,“送谁?”
小孩儿奶音阵阵,“周周哥哥!小粽子!还有——”
掰着手指头一个一个数,傅应绝这下听明白了。
想都不想便拒绝,“不认识路还是走不动,须得朕去送。”
他嗤笑,“当朕闲得慌?”
傅应绝面无表情地掀开车帘,周意然抬起眼来看了下,又没什么反应地闭上。
端坐在一旁的季楚连忙起身,“见过陛下。”
“嗯。”
傅应绝抱着自家笑呵呵的胖丫头,找了个地儿坐。
又硬着声音朝外头吩咐,“启程。”
马车摇摇晃晃地跑起来,季楚拘谨些,两个大人也没有要开口说话的意思,唯傅锦梨笑得甜,翘着小脚丫。
“聪明,小梨子聪明!”
周周哥哥送回来,再给他们一个个都送回去,只有这么聪明的小梨子大王才能想到这样的好法子了!
小胖丫头沾沾自喜,在老父亲怀里找了个舒服位置窝着,傅应绝叫她这没心没肺的模样看得脑门发昏。
“再找不出您这样的智囊了。”
昏招,一天到晚地都是想些昏招。
也只有她一人,才想得出叫大启天子送自个儿同窗回家的法子了。
他阴阳怪气,对小孩来说完全免疫,甚至还要多谢他夸赞。
“智,智囊,小梨子厉害!”
“”
小孩儿不痛不痒,傅应绝噎住,不想再多看胖乎乎的小丫头一眼,怕看了手痒。
于是眼一抬,不期然地,就落在了对面的周意然身上。
周意然睫羽几不可察地颤了颤,仍旧无动于衷
帝王定定看了半瞬,忽而,扯着嘴角便笑开了。
“这不是,统领大人吗?”
周意然:
“养两日病,还要个三岁娃娃来送,怕黑也不必这般遮掩,毕竟人无完人,爱卿为国为民,朕自然也愿为爱卿多配几个护卫。”
枪杆直对,周意然便是再不想理,也不行。
他睁开眼,没什么波动,一板一眼抱拳道谢,“臣多谢陛下美意。”
瞧着老实可欺,傅应绝笑得和善,“应当的,朕自来是爱护小辈。”
“……”
挨家挨户地一个个送完,天色也不早了,傅应绝半倚着,青丝铺在身后。
指节压在眉心轻按着,闭目养神。
外头的灯火渐渐亮起来,夜市的吆喝与热闹偶尔传入车内,不吵,只觉烟火气十足。
可比外头的喧闹更明显的,是身侧而来的,似是偷食的小仓鼠一般,窸窸窣窣的响动。
过了一会儿,静了片刻,又传来衣物摩擦的声音,傅应绝感受着衣服上似有似无地拉扯感,额角的青筋跳了跳。
猛地睁开了眼。
“傅锦梨!”
“米有,小梨子米有!”
小孩儿吃得两腮鼓鼓,小胖脸上还沾着糕点碎,大眼睛水汪汪地无辜极了。
听见呵斥,她急忙将小手背到身后,那一片绣着龙纹的衣角便从她手中脱落。
绷紧了小脸,努力叫自己不露出分毫破绽。
可那衣角上明晃晃的油光,却是昭示着小娃娃实不像表现得这么老实。
傅应绝将小奶娃一提,小孩儿挣扎都来不及,屁股上就结结实实挨了两下。
“你倒是爱干净,净拿我的衣服擦?”
傅应绝舍不得下狠手,可她不听话的时候也会被这样轻轻地揍几下。
没什么痛意,只是叫小孩儿知晓对错。
眼见他一掌又要落下,小孩儿慢吞吞地转过头来,乖乖认错。
“爹爹轻轻打,小梨子乖乖。”
漂亮倒是极漂亮的,粉粉白白似个小仙子,就是皮实起来气人。
说完,又老实巴交地趴着,抱着自己的手手,任由他动作。
如此这般,倒叫傅应绝一口气闷在胸口,不上不下地难受极了。
抬起的手也是怎么也下不去了。
感觉到身后的动静停了,小奶包呆了一下,觉得可能是爹爹收拾完了,又一骨碌地爬起来。
这下动作十分干净利落,扯了傅应绝的衣袖,往自己脸上一搭。
“爹爹打完,打完擦擦呀。”
一张小脸都叫衣袖盖了个干净,可傅应绝愣是瞧出她闭着眼,仰着脑袋傻乎乎等着的模样。
实在欠揍得紧,天子一口牙都要咬碎了。
“小混账!”
恼极了,语气却不敢放重,没好气地将衣袖甩下来,还要任劳任怨地拿干净巾帕给她擦。
傅锦梨哪里知道他在说些什么,只学着他的模样,竖着眉毛跟着骂。
“混账,混账!小梨子混账!”
“”
这么收拾一番,又是那个白胖可爱的小孩儿,傅应绝斜卧着养神,她就坐在那儿掰着手指头不知在算些什么。
马车平稳地行驶着,耳边都是小孩儿咿咿呀呀的絮叨,忽地,外边有些闹起来,马车也停下。
奶团子眼睛一眨,立刻就抬起了头来。
“爹爹,到家!”
傅应绝反手就将人抱在了怀里,“安静些。”
指节敲在车架的窗壁上,“笃笃”轻响,外头立时传来一阵走动声,帘外倒映出个低眉顺眼恭敬站立的人。
“陛下。”
嗓音阴柔又不失温和,是苏展。
傅应绝‘嗯’了一声,问道,“何故停下。”
苏展抬眼望着前方躁动的人群,还隐约传来妇女的哭闹,拧起了眉。
“回陛下,前方民患矣,道路堵塞,不便通行。”
“嗯。”傅应绝没怎么在意,有人的地方,就有世事纷扰,倒也没到事事都须得他这个帝王亲自忧心的地步。
居其位,谋其职,自有底下官员操心。
“换道,由安乐街走。”
“是。”
父女俩回到宫中,天天都黑透了,夜风刮过来,已经带上了轻微的刺骨感。
傅应绝拿大氅将小孩儿裹得严严实实,就一个小脑袋钻出来,软着声音地喊他。
“爹爹!”
“嗯。”
小孩儿想将小爪子一道伸出来,大步走着的帝王却似是早有所感,反手就给她塞了回去。
“当心冻着。”
“冻着,冻成呆呆梨子哇。”
小孩儿天真的话在宫道上回荡,天子默了默,直言不讳,“不冻也呆。”
“哼!”
翌日一大早,傅应绝看着在榻上敞开肚皮睡着的小孩儿,有些犯难。
他也没叫醒人,而是静静走出内殿,推开了殿门。
这个月份天黑得早,亮得却晚,此刻天边还挂着黑幕。
苏展听见“吱呀”一声,就迎了过去,压低声音唤道,“陛下。”
看了看天色,又道,“约莫还有一刻钟,才到小殿下起身的时候。”
傅应绝摆摆手,没说话,径直跨了出去。
苏展便见着自家陛下只搭了件外披,沉着张脸走到了廊下,站一会儿,走两步,又站,又走,还时不时伸出手来在空中停留一瞬,也不知在干些什么。
饶是他一个近侍,伺候了陛下二十好几年,此刻,也着实看不出他是个什么心思。
傅应绝没待多久,很快又回了寝殿。
仍旧没去叫睡得香的小孩儿,而是一脸严肃地直奔侧室。
片刻后,帝王看着手上镶着兔毛的橙红薄袄,总算是满意地笑了。
将衣衫放在榻边,才囫囵将睡懵的小孩儿提溜起来。
奶团子眼睛都睁不开,傅应绝却是没有手下留情,还要冷嘲热讽一番,“我那日怎么说来着,总有你后悔的。”
说了不去上学,非得去啊,不给去还要造反。
现在好了,睡得好好地叫人从榻上挖起来,该的!
“唔嗯,上学上学”
小奶包每日都是凭借着自己强大的意志力才能准时准点赶到学堂,自来求学多刻苦,便是稚童,也不例外。
待她清醒了些,傅应绝才拿过一旁的衣服往她身上套。
毛茸茸,暖呼呼的,往小孩儿身上一裹,橙红白边的小马甲,领口还有金丝盘扣,就算是顶着乱糟糟的头发,脸上仍旧雪白呆软。
傅应绝暗自点头,“不错。”
别的不说,这样定是冻不着的。
不光是冻不着,此刻小孩儿是动都动不了。
胖墩墩艰难地举起自己的小胳膊,短手短脚,厚衣服再这么一穿,行动十分受限,可她半点不在意。
还要软着嗓子应和老父亲,“不错,不错!爹爹不错!”
傅应绝哼笑,“自然不错。”
看得出来父女俩对今日这一身都是十分满意的,唯有苏展几人,一直到傅锦梨离了宫,进了学堂,都是欲言又止。
甭说他们,就是赵驰纵几人看着那摇摇晃晃进来的小团子,都有些说不出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