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人到齐了,苏展也不跟他们多废话,拂尘一甩就高声唱了起来。
话音将落,却不见几人领谕谢恩,苏展窥破一切,却故作不知,“许大人,这可是天大的福气了,怎还不谢恩呐。”
许维讷讷地张开了嘴,缓和好久没反应过来,听了提醒才满脸复杂地叩谢圣恩。
要他如何都想不到,第一次得天子圣谕却是因为个内宅妇人,一时之间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苏展将他叩首时眼底明灭的暗色看得一清二楚,哂笑一声,只希望这许大人,莫让陛下失望才是。
你说这许维是个清白的,可他偏要在外头养人,你要说他不是个好东西呢,他后院里头也只这两个,比起别家三妻四妾要安分得多。
此刻一位上族谱的正夫人,一位得宠的妾室,两人面上神色可谓天差地别。
朱氏一听完圣谕,差点支撑不住一屁股跌坐在地上,瘦得见骨的脸上一双眼睛瞪得死大,颇有些诡异。
她整个人被冷汗浸湿,撑在地上的手止不住发颤。
不可能,绝不可能。
莫氏一个贱妾!
她凭什么,凭什么能越过自己去!
朱氏的眼神落在前头跪伏在地上的许维身上,
是他!定是他为莫氏那个贱人求来的!
比起她的不甘和怨恨,若不是顾及着那大太监在此,莫氏能一蹦三尺高!
这可是圣谕啊!
天子金口御令,却是夸她能干惠美,与老爷鸳鸯成对,看看这赏赐,又是成双的玉如意,又是那结发玉梳,含圆满之意的棱镜。
莫氏低着头,嘴角控制不住地咧开,这泼天的富贵,怕是也轮到她了!
看这下谁还敢拿她身份说事,如今她可是天子钦点,正院那贱人还敢端着正头娘子做派,看她不给扯出来摔个稀巴烂!
正妻又如何!没宠便罢了,如今更是拍马也比不上自己风光。
欣赏够了一家人面上的精彩,苏展又揣着好心情回宫复命。
傅应绝垂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静了良久才吩咐道,“今日你去接小殿下回来。”
想到什么又接着道,“赵家那小子也别去看了,不差这一天。”
探病还探上瘾了,雷打不动每日都要去。
于是今日下学,奶团子方一踏出门,就叫苏展抱着上了马车。
落在她后头的季楚望着绝尘而去在地上留下两排车轱辘印子的车架,心止不住地沉入暗地。
眸光渐深。
那是
陛下身旁的大太监
傅锦梨兴致不高,却不是因为中午那出,只是在学里玩得有些疯,一坐上马车摇摇晃晃的,现在困得很。
待苏展将她抱着进了殿内,她张开小嘴巴就哈欠连天了。
方一站在地上,脚上晃了两下就看见自家爹爹朝她招手,
“过来。”
她打起精神嘻嘻一笑,乳燕投林般摔在傅应绝身上搂住他的腿蹭了蹭。
“爹爹。”
“嗯。”
将这么一小团抱在怀里,傅应绝在她小身子上拍了两下,“今日玩得可还开心。”
她扬起脸,”开心的!”
“真的?”傅应绝嘴里诱哄着,“可有欺负别家小娃娃。”
欺负别家小娃娃?
傅锦梨看着自家爹爹那双好看的眼睛,她这么乖,怎么会欺负别家小娃娃?
若说欺负的话
哦!
还真有!
“窝有!我拽着他,小胖子嘿呀嘿呀,拖着走!”
她拽着小胖子走,他根本拦不住自己,这个算不算?
傅应绝无奈拍了拍她的小脑袋,“没了?”
奶团子摇摇头。
将脑袋窝在傅应绝怀里又觉得困了,干脆乖乖团成一团,扯着傅应绝的大手放在自己背上。
“拍,爹爹拍拍。”
傅应绝半晌说不出话来,看着她心安理得闭上眼睛打了个小哈欠,只得认命在她背上轻拍哄着。
“倒是个心大的。”
苏展也忍不住笑出声,放轻了声音,“许是小主子宽厚。”
傅应绝没好气道,“是她憨人有憨福,怕是别人骂的什么她都不知道。”
又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捏了下小胖脸,怀里人皱了下眉又赶紧轻轻拍打哄着。
比起这边的祥和静谧,许家那头屋顶都差点掀了。
“你说什么?”
许雅一进家门,就被守在门口的侍女截住,说是她母亲又病重了。
“不是上午还好好的,怎么会?”
侍女抹着眼泪,“是莫姨娘,莫姨娘将夫人又给气病了。”
许雅面色难看,脚下不停地往正院赶。
才踏进门,就听见朱氏孱弱又狠戾的骂声。
她快步走进去,就见朱氏坐在床头,脸色发黄,咳嗽两声举着手边的瓷瓶就摔在了地上,“贱人!这个贱人!不过是个三流货色也敢爬到本夫人头上!”
本就骨瘦如柴,现在面目狰狞更像是地狱爬出的恶鬼。
许雅压下心头的恐惧,走近了些,“娘。”
朱氏听见声音,猛地抬起头来,死死盯着那站在一旁的女儿,许雅忍不住退后了两步。
却看见朱氏眼里落下泪来,开始高声哭,“我苦命的女儿啊,如今我们孤儿寡母在这宅院里要如何活啊!”
许雅鼻尖发酸,上去搂住情绪崩溃的朱氏,“娘,别哭,注意着身体,她不过是个妾室。”
“妾室,不过是个妾室。”朱氏埋头在小小的人怀里,哭泣着喃喃两句,眼神变得浑浊起来,下一秒惊叫着推开许雅。
“说!是不是你!是不是你不用功读书讨不了你爹欢心!”
说完看也不看栽倒在地的许雅,自顾呢喃道,“一定是,一定是你,若不然他怎会如此对我!”
朱氏显然已经气得神志不清,一旁的侍女忙将许雅扶起来。
许雅见着自家母亲受苦责骂她,又只是个半大孩子,没忍住哭出了声,一时之间房内都是大夫人咒骂跟小女孩呜呜哭泣的声音。
莫氏听着下人回禀正院那头的鸡飞狗跳,心情好得多用了两碗饭。
“去,将陛下赏赐的都给我摆在最显眼的地方。”
她扶了扶髻边的步摇,得意地笑,“老爷说不日便扶我做正妻,届时我定要好好大办一场,让那些人瞧瞧我如何风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