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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爱国者

    益阳云舒这一声,让莫正西惊出了一身的冷汗来。

    今天早上一上班,他的电台刚有了信号,就有一个密电挤了进来。

    这个密电的发送形式,他很清楚。

    虽然,这么久没有以这种形式收发密电了,但那次在南京,跟益阳立春不期而遇时,他们经历的那些事情,依然记忆犹新。

    他记得益阳立春跟他说,他们重回南京的这次任务,是迅速组装电台,迅速与重庆本部取得了电讯联系,并等待下一步指令,及时反馈被占领区的情况,还有就是,及时汇报汪伪南京特别市金融进展情况。

    就是这次难忘的经历中,益阳立春亲口告诉他,这就是在敌后设立秘密电台,上峰与潜伏人员进行联系的秘密方式。

    现在,他们就是以这种方式告诉他:——即刻使用“李代桃僵”。

    想到当初的益阳立春,与现在的益阳立春,早已是物是人非了。

    莫正西深吸一口气,迅速整理思绪,开始设想,这个关键时刻,应该制造怎样一个假象,找出一个,能替换他们此刻死盯着不放的冷启候。

    可现在,莫正西的素描,还没有完全收笔,就被跟在高桥由翔身后,一起进来的益阳云舒,一眼就认了出来。

    围在一旁的人,也一致认为,这个被莫正西画出来的人头像,十有八九,就是一直在追杀益阳云舒的那个代号为“老白相”的军统特工——冷启候。

    莫正西与这个,被益阳云舒一眼就认出来的这个代号为“老白相”的军统特工冷启候,素未谋面。

    莫正西知道,虽然,冷启候受命于戴笠,一直在追杀“违纪违规”的益阳云舒,但冷启候在上海军统站第二次被毁之后,依然能够单枪匹马,继续执行锄奸任务,刺杀汉奸和残害中国百姓的日本人的事实,还是深深地震撼了他。

    莫正西想,虽然,自己目前,并不明确,他接到军统——即刻使用“李代桃僵”,指的是什么具体的人和事,但能够竭力保护,像冷启候这样一个,锄杀汉奸毫不手软的军统特工,应该也不会枉费军统对自己的这份期待。

    益阳立春突然说:“好了。既然有了这副画像,马上拿去印制通缉令,尽快抓住这个家伙!ot

    然后,他回过头来,又说道:“大家现在都回到各自的岗位上去吧。记住,对外,只可宣称,我们警政部,我本人的办公室,进了贼人,丢失的只是金表一块。”

    在益阳立春说着这些的时候,莫正西手里的笔,还在这张他画出来的面孔上滑动。

    他知道,这一次,他已经不可能,再像上次,给秦枳描述出来的文诛仙那样,可以随意加宽图像中的微妙尺度,涂鸦一些改变这个素描的元素了。

    在这么多人的眼皮子底下,想要动这种手脚,很容易被人发现。

    此刻,他意识到自己必须小心应对,因为任何一个疏忽都可能会给自己和那个冷启候带来意想不到的麻烦。

    莫正西意识到自己无法再像之前那样动手脚后,便开始思考如何应对当前的局面。

    他决定先跟随众人思路,再寻找机会与这种结论相悖思绪,引导他们进入自己设想的假象里来。

    他想着这些,就把目光投向了阿七。

    他说:“阿七,你说的这个人,他就没有戴什么帽子,或者眼镜,掩饰一下他自己,就这么明目张胆的跟你买钥匙,这个人好像有点儿太明目张胆了吧!”

    阿七那一刻的慌乱,大家都看清楚了。

    高桥由翔瞪着他那圆溜溜的眼睛,盯着阿七说:“说谎的,要杀头。怕不怕。”

    益阳云舒也过来,跟阿七说:“说实话啊。”

    阿七说:“我这是,这是看见《时代日报》上,一个外交官,噢,就是现在在新政府任职的那个原来国民政府的外交官,被杀后,喏,就这个上面的人。”

    阿七说着,从他宽大的裤兜里,拿出一张被他揉的皱巴巴的报纸,他指着报纸上的一个头像说:“你们,让我说。我也说不好。只有,用这个报纸上的人头像,说事儿了。”

    果然,这种《申报》上发表的,正是冷启候刺杀原国民政府的外交官,变节后,担任伪维新政府的外交部部长的陈一般。

    阿七还在絮絮叨叨地说:“他的脸上被纸张弄皱了,像不像有很深的刀疤。”

    阿七说这句话的时候,文诛仙正好进来,她慌忙地跑过去,看了一眼,被阿七抚平了的旧报纸,瞪了他一眼说:“你这个瘪三,就是喜欢胡说八道。说他手里有把“万能”钥匙,到处兜售。益阳部长可得好好审审他。他若真有这把钥匙,那可不就天下大乱了。”

    莫正西说:“等等,小仙你说什么。阿七这是一把‘万能’的钥匙啊,那这么说,他所谓的‘万能’,就是说,用它可以开所有的锁。”

    阿七诡异地眨眨眼睛,他有些后悔了。

    他忙解释道:“这不,这不是我自己给它封的这个雅号嘛。还真,不知道,能不能开其他的锁呢。”

    益阳立春跟高桥由翔说:“他的这把钥匙,确实打开了我们的保险柜。”

    高桥由翔也过来把益阳立春手里,这把被阿七封了雅称的“万能”钥匙,拿过来,仔细看了看。

    又把那把现在,也在益阳立春手里的周佛海保险柜的那把钥匙,拿过来对照了一下。

    他说:“除了做工上,可以看出,你这把,噢,被你封了雅号的‘万能’钥匙,略显粗糙外,钥匙的匙口,几乎完全一样。”

    莫正西说:“我可不可以认为,你自己拿着这把钥匙,来开的这个门。而且,你能做出一模一样的这把钥匙,肯定需要来采样的。”

    申蟠龙已经不耐烦了,他说:“何阿炳,还等什么呢。阿七这小子,弄回去,让他尝尝你的厉害。”

    益阳立春指了一下,被阿七描述,莫正西画出来的,冷启候的这个画像。

    笑笑说:“这倒挺有意思,看起来,你把心思,都用在耍这些事儿的心眼上了。说说吧,为啥,要描述这样一个人。”

    阿七被他们这七嘴八舌的一说,都给说糊涂了,他说:“我去采的模子,你们饶了我吧!我把他给我的大洋,都,都交出来,还不行吗?”

    益阳立春说:“那这么说,还是有人指使你去采的模子。这个人,是谁?”

    阿七说:“他那天,腿子好像不舒服。我只知道他一个人,开着轿车。他和我,我们晚上,来到了这里。就这个楼的对面。”

    现在,谁也不能确定阿七说的这个人,是不是冷启侯了。

    周佛海也走出来说:“都散了吧!吵的头都疼。”

    因为,他刚刚在办公室收到一个消息,山本一郎被人刺杀身亡了。

    他知道,他和山本一郎的这个梦,是时候,该醒醒了。

    人都散去了。

    益阳云舒走过来,看了一眼莫正西,还端坐在那里,端详着被他画的很像冷启候的这个画像,就拍了拍他的肩头,说:“画的不错。”

    莫正西对着画像,却说:“差点儿,就被你搞成了冤假错案了。”

    他们不知道,这个差点儿被益阳云舒搞成“冤假错案”,代号为“老白相”的军统特工冷启候。

    此时的冷启候,正戴着一副茶色眼镜,翘着二郎腿,坐在虹口北四川路、新亚酒店的会客厅里。

    他叼着一根石楠木的烟斗,很有腔调地像一个地道的上海老克勒斯那样,在跟一个自称郑韫的小伙子,聊的正欢。

    他指着虹口北四川路,这家新亚酒店正门口的一条大马路,说:“从这条路往南,拐一个弯,过了十字路口,再往前走一百多米,就有一个味道很地道的羊肉汤小摊子。”

    他有模有样地掸了掸,掉在他那条藏青色雪克斯丁西装裤子上的烟灰,接着说:“那里的羊肉汤,味道不错。店面不大,但里面的人很多,你可以去那里,跟他们聊聊,兴许可以找到,你想要的一些好素材。”

    郑韫说:“先生,您真是好眼力呀。怎么就能看出,我是个记者呢。”

    冷启侯笑笑,他把手里那个石楠木的烟斗,放在嘴里,用牙齿咬着,然后弯下身子,用一只手背,拽翘翘地在他那双擦的铮亮的德比皮鞋上,假模假样地挥手,扫了扫上面的灰尘,又耸了耸他的肩头。

    他心里发笑。

    这傻小子,这还用得着去猜嘛。

    今天,在虹口北四川路,这个新亚酒店,有场《鑫报》的新闻发布会。

    来参加这场新闻发布会的这帮人,不就是除了记者,就是被记者,要记录的那些人嘛。

    冷启候说:“从你那高度的近视眼镜,就知道,你这小脑袋瓜子里,有很多的学问呐。”

    冷启候把郑韫的右手抓起来,摇摇,说:“再就是你这拿笔的手啊,你看看你这握笔的右手,食指和中指间,就留着这怎么也洗不掉的那个墨水印。”

    郑韫说:“正是的呢。先生的洞察力了得啊!”

    冷启候说:“做学问,也要有洞察力。不然,看不到实质。写出来的,那就是流水账。流水账那玩意儿,能有谁爱看呢。”

    郑韫已经五体投地了,他说:“我们天天要搜集大量的素材,有写不完的稿子,还要在这些稿子里,用最满意的素材,才能完成一篇像样的新闻稿件。”

    冷启候看似在跟这个小记者郑韫,热火朝天地在聊着天,但他戴着茶色眼镜后面的一双眼睛,正洞察着酒店里和酒店外,三米以外的动静。

    他接住郑韫的话,说“哦!要这么吃苦的啊。那你写的新闻,都应该是上头版的吧?”

    郑韫说:“惭愧呢,先生。我这才刚到《鑫报》实习,还没有什么经验,要学习的地方还很多,有时,很不容易地抓到一个新闻,也被他们删减的只能在中缝版面,露个面而已。”

    郑韫正说着这些,突然看见,坐在他对面,这个脸上黑黢黢的,有一双同样黢黑的大手,却穿着一身很考究的藏青色雪克斯丁西装的这个男人,很帅气地用牙齿咬了一下,他嘴里的那个石楠木的烟斗。

    然后,他竟如同拍案而起般地,突然站起身来,潇洒地从他的藏青色的雪克斯丁西装裤的后腰上,一手抽出一把柯尔特M1911AI型美式手枪,对着刚进酒店的《鑫报》主编余昌芎的胸口和脑袋,就“砰砰砰”地连发了数枪。

    刚刚被人拥进酒店的余昌芎,还笑眯眯的一张脸上,顿时被打开了花。

    《鑫报》主编余昌芎,就这样糊里糊涂地,被冷启候给撂倒在了血泊之中。

    人群开始骚动起来,在女人们刺耳的尖叫中,冷启候用牙齿咬着烟斗的嘴里,呼出了一股恩施烟叶的烟草香味儿。

    冷启候瞟了一眼,还坐在沙发里,直愣愣地看着他的郑韫说:“嗨,小伙子,今天你的新闻稿,可以不用在中缝版出版了,嗯。应该可以在你们的头版上,就这么写:《鑫报》主编余昌芎,利用职权,在《鑫报》发表附逆、投日,受世人唾弃的言论。颠倒黑白,蛊惑人心,天理不容。”

    他居然,还伸手过来,拍了一下郑韫,说:“郑韫记者,别忘了,一定记住今天这个日子啊!哦,对了,还有时间。”

    说着,他看了一下身后,酒店墙壁上的那块大钟表,说:“时间和地点,一定要记得写上:民国三十二年一月三日,下午十三点四十九分,在虹口北四川路、新亚酒店内,被锄奸勇士,当场射杀。”

    郑韫有些激动地看着冷启侯。

    他站起身来,大声说道:“敢问勇士尊姓大名。”

    冷启候把那两把柯尔特M1911AI型美式手枪,齐刷刷地插进他裤腰后的枪套里,抬起腿来时,有点儿使不上劲儿,但这不碍事儿,那天,在法租界被人追赶的时候,受了点皮外伤,缝了几针。

    现在,他一崴一崴地绕过人群,也绕过一阵阵警察吹响的哨子声,他走到门口时,看见,还站在酒店会客厅茶几旁,那个正眼巴巴等着他回答的自称郑韫的小记者。

    他头也没回,大声地说了一声:“爱国者——”

    冷启候跳上酒店门前的一辆黄包车,他说“走吧——”

    警车“呜呜”地追赶过来,眼看黄包车力不从心,就要被警车追上了。

    一辆雪弗莱轿车,就在这个时候,直接拦在了,冷启候坐的那辆黄包车的前面。